再回叶府，马车缰绳上拴着的是瘦骨嶙峋的矮马，后头是简陋的藏青色车厢，车轱辘“咯吱咯吱”的声音吵了一路。
叶向晚是一个人就进宫的，这会儿也是一个人出宫。只有一声不吭的车夫与她为伴。
昨夜没有休息，又被这么多消息刺激，此刻的叶向晚斜靠在马车一边，只是随手掀开车窗帘子往外探，眼神之中并没有太多精神可言。
“二小姐，到了！”
当车夫冷不丁说话的时候，叶向晚平静的心口猛地起了一阵涟漪。
“多谢了！”
她竭力扯着一抹笑容，扶着马车边缘慢慢下车。
第一眼入眼的，是贴在正门中间的白色封条。
她愣了一下，但也觉得是意料之中，只好从一旁的小巷往侧门走去。
天已经透亮了，街上走满了行人，几乎每一个人口中都在念叨傅钰莹过世一事。
所有人都在说，傅钰莹是在叶府当中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这才是中毒而死。
更有人用着一种了然的眼神扫过叶向晚，可叶向晚扭头看他之时，他却又是缩着脑袋站在了角落里，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叶向晚收回凌厉的目光，再不管后头指指点点的人，一把推开了侧门。
绣花鞋刚是踏了进去，就瞧见一群小丫鬟正围拥在一块儿哭哭啼啼。
“这次怕是要完了吧？侯爷刚被陛下传召入宫，二小姐还没有回来，咱们可怎么办啊？我可听说，谋害公主，那是诛九族的大罪！”一个满带仓皇的小丫鬟坐在地上抱着双腿，不时瞥一瞥面前堆满脏衣裳的水盆。
“是啊，我是过来讨一条生路的，怎么现在，成了死路了？”
“我没有签卖身契，可以趁现在赶紧跑吗？”
又有个丫鬟瑟瑟发抖道。
“你们不要这样了。侯爷性子敦厚，怎么可能会谋害公主？定是街坊们胡说八道。陛下英明神武，一定不会错怪侯爷的！”
“什么诛九族，大不了，咱们吃几天苦，等到侯爷的罪名被洗清就好了！”突然间，从转角迎面过来一个硬气的小丫鬟，抬起手便是指着那些丫头呵斥道，“你们几个，若是要走，就赶紧走吧，可别留下来给侯爷添麻烦！”
叶向晚在树后面藏着，定睛看着那个陌生丫头，眼底也充满了欣赏之意。
果然，侯府的丫头不仅仅是那些搬弄是非的无聊之辈。
“呦，就你不怕死？”
“对啊，你家人都死绝了，你当然不怕了！我上有双亲，可不想死在这儿！”一两个小丫鬟眼见被那个丫头训斥了，立马从地上窜了起来，抬起手就往丫头脸上扇去。
丫头想躲，可几双手已经将她的手和肩膀都给控制住了。
叶向晚眼见不妙，便是直接迎面走了过去，一行人怔愣片刻，齐齐跪下行礼。
那个被责骂的小丫鬟被扇打了好几下，嘴唇刹那间就红肿了起来。但是那双布满精光的眼睛仍是忽闪忽闪的，那等忠诚样子，和霜儿无异。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叶向晚冷冰冰的目光扫过她们，她们心头都是慌了，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
“回禀小姐，这些丫头，方才在说侯府之人命不久矣，还说您会了结在宫中！”
被欺负的丫头根本不懦弱，擦了擦嘴角流出的淤血就朝着叶向晚跪了下来。
这等告状的架势，叶向晚着实喜欢。
隐约有种裴夕颜的模样。
“所有说了这话的人，自行掌嘴二十下！”叶向晚毫不犹豫地说着，眼底迸溅而出的光芒让人不敢反驳。
“可是二小姐，我们说的并非是错的，为什么要受罚？”为首那个丫鬟很不服气，扭着头就对叶向晚闹起了别扭。
叶向晚抬手直接抽了过去，动作行云流水，丫鬟们都看愣了。
“小姐，奴婢说错了什么吗？”丫鬟啐了一口鲜血，抚摸着被打散了的双垂髻，立马不愿意了，非得要和叶向晚争出个好歹来。
可叶向晚身上的气势却根本不容她质疑。
其余的小丫鬟有些害怕了，赶紧去扯弄她的衣袖，可她依旧不依不饶：“奴婢不明白，难道身为小姐，就可以毫无理由地打丫头了吗？”
“自然不是！”叶向晚当然听出了她的言语陷阱。
这个死丫头，脑子倒是精明。
“不过既然你要理由，那我就给你理由！”
“侯府造谣者，杖打二十；擅自殴打下人者，杖打十；以下犯上者，杖打三十！所以，你是要等着侍卫托你下去杖责，还是现在在我的面前好好掌嘴？”
叶向晚只是扫过那个丫鬟一眼，看上去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根本不加以任何凝重脸色。
可众人的呼吸却是一下停了。
她们哪里想到，叶向晚会是这样？
不，应当是她们没有想到，叶府都已经出现这样问题了，叶向晚还是不肯认清现实。
“若我要掌嘴，她也要！”丫鬟咬紧了牙，已然抬起手来，可手却在半空中突然折了个方向，直接朝着叶向晚身边的丫头身上戳去。
那丫头倒也不怕，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了几个耳刮子，力道同样不小。
“小姐，奴婢已经自行责罚，若是要更多掌嘴，奴婢定会服从！”丫头一仰头就对上了敌对丫鬟的眼睛，明显地看到了里头的恐惧之色。
是啊，是谁都会怕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顾的人啊！
就连叶向晚也是诧异。
她从不知道，府中居然会有如此烈性的人儿，若是将这丫头带到灵舒院中，以后，也算是有人护着霜儿了。
“你们呢？”叶向晚淡淡抬眉。
那群丫鬟们吓得赶紧掌嘴，“啪啪啪”的声音顿时响彻了整个偏院。
其中有个还不小心踢翻了脚下的水盆，脏衣裳和污水顿时流了满地。
“以后若是再让我知晓你们在说这些，就不仅仅是掌嘴那么简单了！”
“二小姐宅心仁厚，奴婢们一定不会再犯！”其中也有聪明的，赶忙用那抹了蜜似的小嘴来逢迎。
叶向晚懒得去理会，瞧了她与被众人责骂的丫头一眼，便是走了。
转眼间，就只留下那一群战战兢兢的丫鬟，心里头咬牙切齿，表面上却是什么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