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S市‘商场皇帝’唐泽的儿子,唐子从小就知道他们唐家与众不同,首先他名字很与众不同,一点也没有大家风范;其次他小叔很与众不同,更像他爸的儿子;再者他爸妈很与众不同,没有一个正常的。
最为与众不同的是,他们唐家有个惊世骇俗的大宝贝。
唐家有个大宝贝,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他们家的大宝贝就是唐子他妈,唐泽他老婆——甘想想。
唐子从有记忆开始,就深刻地认识到了他妈才是家中霸王这个事实,只要是他妈想要的,谁都不能挡道。
谁能知道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商场霸王,在家却是他妈的盘中餐。
其实他妈不霸道,虽然有点反应迟钝,但对人是很好的,就是运气太差。她总是缠着他这个小孩子斗地主,可每次输了又不开心。
于是他爸就很没原则的强迫他必须输,虽然说每次事后会给他更多的零花钱吧,但是这种输还得输得有技术含量的事情,真的很难为人。
唐子很崇拜他爸,无论是外形上还是事业上或者性格上,都是他不变的偶像。可是他不懂,为什么他的偶像,要对他妈那么笨的女人惟命是从。
只要在他妈面前,他爸高大冷俊的形象就变得很温柔,很不像个商场霸王。在任何场合他都能弯腰给她系鞋带,在任何地点他都会背着她慢慢走,在任何时间他都会先想到她。
唐子觉得,他妈更像他爸的孩子,比他还像。
不过甘想想在他看来,也的确像个孩子,贪玩、贪睡、好吃懒做,他很看不惯她那种猪一般的生活,可他爸却很乐意将她养得比猪还享乐。
可是他妈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时常做些蠢事,挖些坑,给他爸找一大堆麻烦。他看那么多动画片,也没见过这么坑老公的媳妇。
他不很不解,他妈这么烦人,他爸不仅不生气,反而十分纵容。甚至她惹的麻烦越多,他就越高兴。
每当他妈不惹麻烦了,他爸就很忧心地看着她,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蚊子。当她妈一开始胡闹时,他就会笑而不语的推波助澜,然后等她玩够以后,他大手一挥免她后顾之忧。
唐子觉得,这实在是不是一个大人物该有的行为,当他提出这个疑问时,他爸只是凝视着不远处的她,带着淡淡笑意与无限柔情答道:“只要她还能闹,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
唐子那时并不懂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语气眼神都很温柔,却透出一种浓浓的悲伤,一种生而无望的悲伤。
他不懂,他爸明明是天之骄子,又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在一次又一次被他爸无情的丢出家门以后,他终于认命的开始流落在各个亲戚家,他爸说,蹭吃蹭喝是锻炼生活适应能力和厚脸皮的先导篇。
那天他偷溜回家,看到客厅里,他爸蹲在地上将他妈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嘴角含笑,动作轻柔地慢慢给她剪脚趾甲。她脸上带着笑意,脸颊有些微红,低头看着他,格外的温柔。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四周笼罩着一层暖而温馨的气息,那个时候,唐子第一次懂得,唐泽最值得他崇拜的是那份始终不变的深情。
唐子开始上小学了,甘想想开始从坑老公变成了坑儿子和老公。唐子觉得有这样一个妈,真的很不省心,却也无可奈何,潜移默化之中,他也开始呵护唐家这个大宝贝。
那天开完家长会,天空下起了小雨,唐泽拉着他一路小跑回家,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他们却担心那人知不知道加衣服。
回到家,先擦干了头发,祛除了身上的湿气,才允许上楼。这是他们家不变的传统,不能把一切可能生病的因素带到甘想想面前。
唐泽拉着他,推开了书房的门,甘想想总是喜欢待在这里看电视。
可是推开门以后,电视放着,她却睡着了。
窗外下着雨,风吹乱了窗帘,雨飘了进来,落在了甘想想的身上,但她依旧睡着,沉静而无声,没有丝毫反应,也仿佛没有丝毫生机。
那一瞬间,唐子感觉唐泽握住他的手突然变得冰冷,他看着唐泽脸色发白,身形有些踉跄的走向甘想想,短短的一段距离,他却仿佛走完了整个人生。
唐泽慢慢地跪到甘想想的跟前,头埋在她的怀里,小声啜泣。
“难道老师教训你了?”甘想想揉了揉他的头,好笑的问道。
唐泽动作顿了顿,然后抱住她,应了声:“恩。”
那一天,唐子才知道,原来他无所不能的父亲,也是会哭泣的,并且哭得那么绝望与无助。
随着年龄的增长,唐子开始明白他们家最大的与众不同,他家的大宝贝,随时会离开他们。
唐子十五岁那年,他家的大宝贝,还是离开了他们。
那一天,他父亲没有掉一滴泪,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也不曾出来。
三天后,唐泽走出房门,形容憔悴却丝毫不影响风度,他无悲无喜地看着他,说道:“你大名叫唐念。”
念者,想也。
从那以后,唐泽又开始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依旧准备三副碗筷,依旧给甘想想添置新装,依旧保持着三个人生活的样子。一切似乎对他没有影响,但唐子却知道他再也没有笑过了。
“爱你”的项链和“想你”的戒指推出市场,以唐泽和甘想想的爱情为背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但是唐子却并没有看到唐泽的欣喜,他越来越多的时间待在他们房里,越来越多的时间在睡觉。
有一天夜里唐子起来,路过时打开半开的门,看见他双手捂住双眼,痛苦地呼唤道:“怎么办,想想?我梦不到你了。”
隐约间,似乎看见他手指的缝隙间闪过水光,那个骄傲的男子,为了一个得不到的梦而无措。
唐子二十五岁,结婚前夕,开完单身派对回来时,似乎听见房里传来唐泽的呓语:“想想,你来啦。我们终于老了。”
他笑了笑,关好那一扇永远为一人留着的门,他爸终于如愿以偿地又梦见他妈了。
唐子婚礼的那天早晨,打开唐泽的房间,看见他安静的睡在床上,怀里抱着甘想想的照片,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光芒,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这是他十年来第一个笑容,却也是最后一个笑容。
唐子颤抖着将手指从他没有鼻息的脸上抽回,落下了眼泪,她来接你走了吗?
他们,终于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