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如想,于武帝,她为了逃避当贵妃连剑术师都不当了,实为不忠,于爹娘,她为了去找寒晔而离开他们,实为不孝,于三王子,说好和亲又计划中途逃跑,实为不仁,于嫣儿,说好要当她的靠山却失了言,实为不义。
千如越想越觉得懊丧得紧,如此一来,她岂不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眼下来不及懊丧,她想到了百里无忧所说的静观其变,不禁觉得奇怪,他究竟要怎么个变法?大变活人不成?
此去罗刹路途遥遥,她孤身一人,要如何才能得以脱身?
百里无忧只让她静观其变,眼下,她又当如何静观其变?
千如打开其中一口箱子,取出沐羽剑,又从怀里取出寒晔的剑穗,将它系好。虽说她是以公主之礼远嫁罗刹,武帝替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胤夫人还是力排众议,将沐羽剑一并当作了她的嫁妆,远嫁罗刹。
千如喜欢这沐羽剑,已不是这一朝一夕的事了,这沐羽剑由千年寒冰玄铁所铸,剑身通透,被先人称为君子剑,她一直觉得,只有寒晔这样的剑中君子才能将这剑使得好看,虽然剑宗不乏好剑,他先前使的老宗主的佩剑,就是剑中之王,但千如偏偏就是想看他使沐羽剑。
也正是因为沐羽剑是大宁国的名剑,千如才并未要求娘亲将这沐羽剑作为嫁妆,离开大宁,伴她远嫁罗刹,可是娘亲还是把剑送给了她。
千如抱着剑,鼻子一酸,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滂沱。
“你先别哭,先帮我将箱子打开。”
千如哭得专心,乍一听箱子里有声音传出,吓得贴到了角落里,可那箱子一直在动弹,她更是不敢轻取妄动。在云鹰峰上的那些年,夜里头常有鸟兽发出古怪的声响,她一开始害怕的紧,后来师傅与寒晔一直同她说,世上并无鬼怪,心正,则无惧,她的胆子才稍稍大了些。
千如定了定神,壮着胆,打开了箱子,从箱子里突然窜出来的百里无忧,吓得她险些失声尖叫,待凑近一看,她又捧腹笑了起来。
百里无忧眼下的狼狈,应当是比穿宫女服更甚。
“胤千如,你倒是盛装出嫁,我在这箱子里,可是憋掉了半条性命,你不但不感激,反倒笑话我。”百里无忧扶着腰,艰难地从箱子里跨了出来。
见他这么一说,千如连忙上前帮忙,帮他抬腿,整理衣摆,待他坐稳,她抱拳弯腰,道:“谢谢大哥!”
百里无忧瞥了她一眼,不搭理她,千如百般讨好,他才将往后的计划,告知于她。
他说,在出发前,他已打听到,在大宁国与罗刹国的边境,有一股游牧势力,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因地处边境,行踪不定,两国皆奈何不了他们,正好可以为他们所用。
此去罗刹,百里无忧承诺,只要千如配合,让这些罗刹人露了财,招来那群劫匪,以他二人的轻功,定能全身而退,到时,罗刹的三王子,丢了和亲的郡主,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承认自己保护不当,将和亲的郡主丢了,这样一来,实力上逊于大宁的罗刹,永无翻身之日,第二,封锁消息,寻一人当千如的替身,婚宴照办,只是,这一步风险极大,罗刹皇室亦无宁日。
抑或他们会有别的办法,但总归不会连累到胤府。
至于其他的,百里无忧说顾不得那许多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千如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那你与我同行,圣上若是找不到你,当如何?”
百里无忧兀自坐在千如身边,梳理着被汗水粘成一团的额发,“我同圣上告了假,说去云游,给我的话本找些灵感。”
听他方才说到话本,千如便想到了被月儿撕碎的那部话本,于是,拉着他的衣袖,怯生生地问:“我的话本子被月儿撕了,你……能……能不能再给我写一本?”
“不能。”百里无忧斩钉截铁地给了她回应。
千如也不再强求,毕竟是她没有保管好,怎好再劳烦于他。
百里无忧戳了戳千如的脑袋:“这话本子可不是什么四书五经,能够照搬下来,就算是同一个故事,也需要灵感,眼下这兵荒马乱的,你让我如何写得好?”
千如“哦”了一声,便垂下了头。
这时,马车停了,罗刹使节在外头请她下车,千如回头看了看百里无忧,他挥手示意她下车,她才伸手去掀帘子。为免被人察觉车上藏着人,千如只掀开帘子的一角,利索地跳下马车。
她跟着使节走进了一家小茶铺,此行并未看见三王子,她觉得有些奇怪,便冲使节招手,便问及三王子的去向。
罗刹使节道:“回郡主,三王子并未与我们同行,大宁与西域战事严峻,国王担心西域扰我罗刹边境,致使迎亲队伍不能顺利进城,特命三王子先行回城固守边防,亦好吸引旁人的耳目,让我们可以安心回罗刹,郡主有什么吩咐,尽管同我说。”
千如一听,暗自庆幸,听说这罗刹国的三王子武艺非凡,力大无穷,他若不在,她逃跑的胜算,似乎又多了几分。
千如嘱咐道:“既然三王子想得如此周到,那你往后便不要唤我郡主,以免节外生枝,你就唤我姑娘吧。”
使节点头道:“是,姑娘。”
虽说为了掩人耳目,一行人特意在茶铺用午饭,但罗刹使节可是一点都不马虎,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千如填饱自己的五脏庙,不忘拿个鸡腿回到马车上。
百里无忧斯文地吃着鸡腿,待吃完后,与千如说着他的计划,可千如却在担忧,他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整日藏在这箱子里也不是个事儿。
百里无忧坦言,他这回躲在箱子里,随和亲队伍一起出帝都,无非就是为了见她一面,给她吃上一颗定心丸,同时亦表明,他不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说要帮她,定会帮到底。现在人也见着了,她也定心了,他就没必要在箱子里憋着了。
“天一黑,我便离开,我会跟在你们后头,必要时刻,我再来找你,你且好生待着,养精蓄锐,等着我们的,可是一场大战。”见千如乖巧地点头,百里无忧这满腹怨气也消了不少,他着实无奈,自从遇见这丫头,他已经自毁形象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