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知道他是个疯子,千如也不再以常人的角度去揣测他的想法,她知道,他拿出了药,就容不得她说个“不”字,命在他手上,她只好听他的话。
“来,张嘴。”风无麟取出一粒黑色药丸,递到她的面前。
千如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干涩得紧,她摇头:“没有水,难以下咽。”
风无麟起身踱了几步,她以为他是要去后山取水,谁知他竟然抽出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一手将药丸塞进她嘴里,另一手将那道渗着血的口子放在了她的唇边:“喝吧,我的血毒不死你,我已经让寒晔试过了。”
千如一听到寒晔的名字,一想到他被风无麟这般折磨,她便似泄愤一般,对着他的伤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可他,竟真的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疼痛。
风无麟满是血水的手臂,在面前渐渐模糊,千如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尽了一般,一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没有意识,没有知觉。
当她睁开双眼之时,风无麟正坐在案前喝茶,先前赵神医曾给她下过一次使人昏睡的药,对于这种醒来后全身瘫软无力的感觉,千如是熟悉的,这回怕是又得好几天才能恢复气力。
见她醒了,风无麟倒了杯水,放在她床头:“先喝点水。”
千如完全使不上力,却也没有想过要指望他,她宁可喝不到,也不会开口让仇人扶,她咬了咬牙,用手肘撑起身子,却是连杯子都握不住,整杯水洒在了床榻上。
风无麟又倒了一杯,坐在千如的身后,让她靠着,然后将水杯递到她面前:“喝吧。”
千如虚捧着他手里的水杯,一饮而尽,水里带着丝丝甜味,与寻常的蜂蜜不同,要更甘甜一些。
风无麟见她喝完了一整杯,便又倒了一杯,随后问她:“想吃些什么?我下山给你去取,我平日里只以蜂蜜为生,不知道哪些东西好吃。”
下山?千如的脑海里,又出现云鹰峰后山的峭壁,即便轻功再高强之人,亦不可确保每一次都万无一失,下山去找吃的,风无麟说得倒是轻巧。
可是,她却希望,他此番下山,有去无回。
千如声音虚弱无力,她摇了摇头:“无妨,只要能吃的便行。”
风无麟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张人皮面具,贴在他自己的脸上,回头问她:“小东西,你看我这人皮面具做得如何?可是比华大夫面上的那张强?”
一听到“人皮面具”四个字时,千如抬起了眸子,这张脸她是认得的,自打太后娘娘寿宴下山时,便一直由这位师兄守着云鹰峰,在她以莫伊的身份回来的那一年里,也是这位师兄每日送食盒来,有时还会陪她说说话。
风无麟竟取了他的面皮!
“风无麟!你把他怎么了?”千如挣扎着起身,双腿刚一着地,身子便晃晃悠悠地跌了出去,待风无麟走近一些,她便伸手胡乱地扒着他的面皮。
千如心下一惊,这贴上去的面皮,近耳根处,竟然是空的!
“小东西,可是被我这面皮手艺震慑了?”风无麟掰开了千如的手,起身从桌上又取来另一张人皮面具,在她面前晃了晃,“待你恢复体力之后,我便带你下山转转,你个子不高,只好委屈你扮成老者。”
千如一看,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方才喝下的水,尽数吐了出来,他手里的人皮面具,竟是守山师兄的师傅,和她师傅同样德高望重的左长老。
“他。。们他的尸首呢?”千如扶着胸口,扭过头,不去看他。
风无麟道:“丢后山的池子里了。”
千如双目一闭,她觉得此时的风无麟,不止是个疯子,简直就是个魔鬼!对,他一直都是魔鬼。
“我饿了。”千如扶着床沿,躺回到了床上,她必须赶紧恢复,才有力气来安葬长老和守山师兄,她又害死了两个无辜的人。
风无麟把面上被千如扯坏的人皮面具往脸重新拉了拉,对着铜镜皱了皱眉:“小东西,你的劲儿可真是大,知道做一张面皮有多不容易吗?”
千如冷冷道:“你若是再伤及剑宗门人,我便从云鹰峰上跳下去。”
她虽知风无麟如今已得到萝蔓草,想找人试毒并不是难事,但她也知道,他既然大费周章地从西域来帝都劫持她,又说要下山去给她找食物,还给她准备了一张人皮面具,就绝对不会让她轻易自尽,事到如今,唯有如此,或许才能牵制他。
“你若是不再损坏我做的面皮,我便答应你,暂时不伤他们。”风无麟放下铜镜,将那壶蜂蜜水放在她床边,千如闭着眼,点了点头。
一连数日,风无麟都以守山师兄的样子下山,将同门“师兄弟”给他送的饭菜带回山上给她,他自己只靠蜂蜜度日,水米不进。
千如恢复气力后的第一桩事,便是将守山师兄和长老的尸首,从清池里找上来,葬于池边,好让他们入土为安。
她忙了大半日,手上才结痂的伤口,又被铁锹磨破,他看到时,却阴着脸说她纯粹多此一举,人都死了,还管什么生后事。
千如只任他说,把人安葬好之后,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正好磕在石子上,额上的皮被蹭破,渗出丝丝血迹,她用衣袖随意地抹了抹。
风无麟走向她,狠狠地抓着她的手:“他们跟你不过同门,你为何要冲他们磕头?”
“他们虽不是我杀的,却是因我而死,我向他们磕头赎罪,难道不对吗?”千如甩开他的手,将铁锹放到墙角,回到寒晔的屋子里,这几日,除非风无麟来找她,她绝不和他多说一句话,也绝不多看他一眼。
见风无麟并没有跟来,千如靠在床榻上翻看寒晔留在屋子里的武功秘籍,剑宗的剑术博大精深,寒晔说过,她学到的只是皮毛。若想要风无麟的命,她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更何况,她的师兄,或许还活着,以华大夫的身份活着。
华大夫若只是戴着人皮面具,为何耳根处与风无麟的完全不一样?除非,那根本就不是人皮面具。
风无麟直到夜里都没有再出现过,第二日天一亮,她起身想去给守山师兄和长老上一柱香,却发现,那两座坟已经被毁,铁锹也断成几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