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宫女们见圣上还未归,便将千如带到金阳殿西边的厢房歇息,千如一进屋,连忙熄了油灯,假装累了睡了,待外头的宫女离开,她将身上这厚重的衣裳脱下,只在中衣外头套上外袍,虽然冷了些,可至少轻便许多。
她打开窗户,迎面一阵冷风袭来,将她冻得抖了三抖,她只好咬了咬牙,从窗口跃出,她一直不太能认路,加之天色又暗得可怕,还不能被御林军发现,她这一边躲一边寻路,到了子时,还未寻到那处假山。
寒风嗖嗖嗖地从身边刮过,刮得她脸上生生地疼,她不得不拉紧身上的外袍,继续寻路。
突然,她瞧见一道白影从身前掠过,百里无忧在话本子上写过,寒晔惯着白衣,衣袂飘飘,如同世外仙人。
她连忙追了上去,无奈那道白影的身手实在太快,她一不留神,踩到了一处尚未化尽的积雪,直直地栽倒在地上,手掌嵌进了几粒碎石,疼得她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只宽厚的手掌向她伸来,她抬起头瞧了他一眼,便问:“你是何人?”
寒晔瞧见她的脸时,心里不由一震,果真是变了一个人,叫他不敢相认,可如此深夜,若不是他的如儿,谁又会来这御花园?
“如儿,同我回家。”寒晔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已经冻得失缺了温度,他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千如有些窘迫,于她而言,寒晔有些熟悉,又极为陌生,她推开了他,问道:“你怎能证明你便是寒晔?”
寒晔嘴角一扬,向她走近一步:“你右肩有一个粉色月牙胎记,够不够证明我便是寒晔?”
千如身形一颤,即便赵叔同她讲过,她与寒晔已经成亲,一双儿女都快三岁,可被他提及如此隐秘的胎记时,她还是觉得有些臊得慌,脸上红了一阵,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所以……”
“所以什么?”寒晔伸手覆于她的衣领,指尖触及她的脖颈,不冰,反而有些温热。
千如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作答时,他却将她的衣袍拉了下来,露出右边肩膀,她一惊,想要挣脱,双手却被他牢牢地抓了过去。
他俯身在她肩上落下一吻:“你担心我不是寒晔,同样,我也只是担心罢了。”
千如方才还觉得冷,被他耍了一回无赖,浑身燥热起来,这哪里世外的仙?分明是市井的无赖。
他将她抵在了墙边,火热的双唇在她的肩上流连。
“有人来了。”千如瞧见前头火把的光亮,知道是御林军巡夜的人来了,他这回潜入皇宫,还穿着白衣,若是被瞧见了,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寒晔一个闪身,将她的衣袍拉拢,脱下自己的袍子裹在她身上,搂上她的腰,跃上了宫墙之上,他对着她苦笑道:“你可知我这一年是如何度日?”
千如垂下双眸:“定然不会好过吧。”
“知道就好。”寒晔吻了吻她的发顶,他身手了得,竟在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带着她离开了皇宫。
千如想起百里无忧还在宫里,她望着宫墙,不知是进还是退。
寒晔柔声道:“你不必担心,百里兄不会有事,瑾熙自会来寻我,这一回,我不会让他再将你囚禁于宫中,即便要我上战场,我也带着你,可好?”
千如不曾想,这个“好”字便脱口而出。
从皇宫出来之后,寒晔一路策马疾驰,千如坐在他身前,一动也不敢动,可是他倒好,吃准了她不敢动弹,便将她越搂越紧,双唇还时不时擦过她的耳垂,他功夫高强,只要稍稍注意一下,便不会这样,可他偏生还在笑,分明是故意的。
“你……你能不能往后坐一些?”千如实在忍无可忍,只好红着脸开了口。
寒晔一听,却索性环紧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抱在胸前,他得意地道:“我失忆时,可不曾像你这般扭捏,我们本就是夫妻,何必拘泥小节。”
千如想了想,便问他:“你的意思是,你第一眼见着我,就重新爱上我了?赵叔和我哥可都说我如今的这张脸比以前的好看许多,方才你见着我时,倒也不像有一见倾心的感觉,莫不是以前的我更好看?赵叔和我哥都是在骗我?”
寒晔但笑不语,若说他今日听到她离开的真相后,怒气足以劈倒一棵大树,忘情蛊,换脸,赵神医居然忍心对她下手?可眼下,他倒也都释怀了,这样的她,很好,那些并不快乐的回忆,忘记便忘记了。
“你在笑什么?难道我以前真的比现在好看?”千如借机撞了他一下,本是想让他松开一些,可他倒又贴了上来,她没辙,只好不再动弹。
寒晔抵在她耳边轻声道:“在我眼里,不管你长什么样,都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无人能及。”
千如心中一喜,竟然伸手握住了他持缰绳的双手,就是这般鬼使神差,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般主动。
寒晔倒是很高兴,反裹住她的双手,双腿一踢,让马儿跑得更快一些。
远处的群山渐渐清晰,皎洁的月光底下,一座座山峰直插九霄云间,上头那尚未化开的积雪,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同色同气,千如被这壮阔的景象所震惊。
“喜欢这儿吗?”寒晔在山脚下停下了马,侧身翻下了马,随后将她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千如努力地点着头,她喜欢这里,说不上为什么,但她知道,喜欢便是喜欢。
寒晔执起她的手,柔声道:“那一处最高的云鹰峰,便是我们的家,你也累了,我们走吧。”
千如任他牵着走向上山必经的守卫岗,剑宗的守卫弟子一看是宗主回来了,即便有些惊讶,也恭身相迎,可当他们看到他身边的陌生女子时,就更为诧异,眼下可是丑时啊,深更半夜的,宗主带了这样一位貌美的女子上山来,这女子还披着他的袍子。宗主闹得究竟是哪般?对得起生死未卜,如今依然下落不明的宗主夫人吗?
无奈,他们只是剑宗寻常弟子,怎好去管宗主的事,只能将他们让进了守卫岗。
“他们,是不是误会你了?你这样深夜带回一个陌生女子,明日只怕整个剑宗都得传遍了吧。”千如有些担忧,生怕坏了他的名声,可他非但不领情,还故意将她的手放于唇边,轻柔地吻了吻,道,“我不觉得名声能比和你重逢更重要,如儿,夜已深了,我们也该回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