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睡吧。”他长臂一伸,将她搂进怀里,按在胸口。待天色渐黑,他轻轻抽出了被她枕着的手臂,潜入夜色中,若他不曾猜错,那人,今夜应当还会来。
千如醒来时,发现寒晔并不在身边,她起身去寻他,却路过武帝营帐时,看到一个黑影掠过,正欲追去,却见又一道身影掠过,第二道身影应当是寒晔。她止了脚步,寒晔盯上的人,定与方才所说的西域探子有关,那名探子神出鬼没,功夫极高,她若贸然追上去,也许会弄巧成拙。
如此一想,千如便打算离开,此时,武帝的随从却对她大打出手,还吼道:“何人鬼鬼祟祟!”
“是我!胤千如!”数招之后,千如反擒住了他的手,道,“方才有一道黑影掠过,我只是寻来看看。”
随从抱拳道:“多有得罪。”
千如摇头:“不打紧,只是让那黑衣人跑了,有些可惜。”
这时,武帝在帐内问道:“何事喧哗?”
随从恭声回应:“启禀圣上,属下误将胤六小姐当成了刺客,属下知罪。”
“胤六小姐?”武帝披上斗篷走了出来,他站在千如身边,问她,“你是来寻我的?”
千如摇头:“回圣上,民女是来寻寒晔的,瞧见有一个黑衣人掠过,便追了过来,不想,竟被圣上的随从当成了刺客。”
“黑衣人?”武帝眉峰一紧,便回了帐内,他方才实在太累,便睡了过去,桌上果然多了一张纸条,他拿起一看,上头写着:今日西域公主,他日大宁皇妃。
千如追了进来,忙问:“可是那黑衣人留下的?”
武帝将纸条放进兵书中,摇头道:“并不是,这只是我方才查阅兵书时不慎掉落的行军之计罢了。”
“那……民女便告退了。”千如正欲离开,只听武帝道,“赵神医已死,忘情蛊已解,你必然都记起来了,既然记起来了,又何故还要以民女自居?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行君臣之礼,我对你的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启禀圣上,民女的心都在师兄身上,圣上应当也明白,若再相逼,那我唯有从此不踏入大宁半步,天涯之大,总归有我和师兄的容身之处,民女告退。”千如说完,便走出了营帐,她一抬头,看见寒晔正立于跟前,月光下,他的双眸目光灼灼。
他牵过她的手,一路回到营帐,随后将她拉至身前,紧紧地搂在怀里。
千如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寒晔却笑道:“你知不知道,方才得罪的可是当今圣上?”
“我知道啊,可就算他是圣上,我也不会让他拆散我们。”千如微微地叹息着,从他怀里仰起脸来,“倒是你,一个人去追黑衣人,也不同我说一声。”
原来她是因为黑衣人,才进了武帝的营帐,寒晔心头的一口闷气尽数散去,他道:“我见你睡得安稳,便没有叫醒你,那黑衣人已经服毒自尽,从他胸口有印记来看,应当是西域的死士。”
千如心中疑惑,武帝方才神情紧张,那纸条,会不会与西域死士有关?
见千如神色紧张,寒晔便问道:“是不是方才他为难你了?”
千如摇头:“如今他已经知道我的心思,我不从,他还能怎样为难我,只不过我方才见他看了一张字条之后,神色便有异样,他虽说只是查阅兵书时随意写的,可我觉得不像,也许是西域的人潜进来了。”
寒晔道:“如儿无须多想,能潜入他营帐,又不被发现的人并不多。”
千如一想,觉得寒晔的话在理,以武帝的身手,绝不会毫无察觉,除非……
除非是功夫高得让他无法察觉之人。
“怎么了?如此心神不宁。”寒晔实则已经猜到她心中所想,这也是他方才便想到的,能让武帝神色异样的字条,并不会如他所说一般,只是他不愿意千如想到这一点,这样只会徒增她的忧虑罢了。
千如望向账帘之外,梵音若是来过,那他此刻又在何处?是不是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查看着军营里将士们的一举一动?
她无力地坐到了地上,抱着双腿,呢喃道:“师兄,我们何时才能带着孩子们,远离这样的生活?”
寒晔在她跟前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我在,不会让梵音伤你一丝一毫。”
“原来你早已猜到是梵音。”千如低语,突然听到账外一阵喧哗,顾不得追问,连忙跑了出去,只见夜色中一个兵士捂着一边肩膀,乱跌乱撞,而那一边被捂住的肩膀,鲜血按压不住地往外涌。
医官尚未赶到,这名兵士便倒地不起,挣扎了一瞬,再不动弹,在他的身后,传来一阵阴森的笑声,寒晔将千如护在身后,小声道:“他来了,护好自己。”
他来了,魑魅魍魉一般的梵音,真的来了,只身一人,闯入千军万马之中,竟无一人察觉。
“我的公主,你为何迟迟不肯随我回去?”梵音从夜色中走来,仿佛他身后是万劫不复的地狱,而他的身上,还带着那地狱里的冥火,他又问,“是不是我说要将你做成人偶,吓着你了?”
千如下意识觉得背后一阵凉意袭来,本想退后几步,武帝却也挡在她身前,为她竖起又一道屏障,他厉声道:“国师难道就不怕有来无回?”
梵音笑道:“那又有何妨?我说过,我并无心战场,若是大宁国的圣上愿意将公主交还给我,我倒是并不介意成为大宁的子民,为大宁征战沙场,替大宁打下整个西域。”
闻声赶来的几名将军大笑起来,嘲讽声愈演愈烈,千如从来不知道,仗打得好的汉子,嘴皮子也如同刀剑一般,像是要将梵音生吞活剥,只是他们似乎忘记了,口出狂言的可是梵音,怎么会放任他们这般嘲讽?
嘲讽得最为起劲的那名将军,不过短短一瞬间,已同方才那兵士一样,失了一条手臂。
千如震惊地捂住了嘴,梵音断人手臂,用的竟是手掌,而不是兵器。
只见梵音从怀里取出帕子擦着手,厌恶地将带血的帕子丢到断了手臂的将军身上,轻蔑地对着他说:“忘了告诉你……我的手……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