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灵雀起得很早,昨夜明明睡得晚,她今日精神却格外好,这无疑是在耗费体内的精气,很伤身。千如揉着睡眼,有些不忍,可她对医术只通皮毛,这个无命散,着实让她束手无策,若是赵神医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公主,奴婢替你梳头。”灵雀取来梳子,将千如的长发一缕一缕梳理起来,女子出嫁,原本该是件多么喜庆的事,可为何自家公主却遭了这么多的罪,终究还是要割舍挚爱,而去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千如见灵雀面上忧心忡忡,便努力地笑了笑,让她看到镜中的自己,也能好受一些。
灵雀尚未将头疏好,昨日那两名侍女便端着胭脂水粉走了进来,她俩面无表情,只将嫁衣从架子上取下,站在一旁等着灵雀。
灵雀并没有被她们打扰,这头一定要梳得好看些才行,上一回公主为护她,刻意将她一个人留在行宫中,这一回她定要好好陪着公主,好好照顾公主。
待灵雀将千如的发髻梳好,那两名侍女便开始替千如更衣,和前一回一样,从嫁衣到花冠,再到首饰,将她打扮得明艳动人,可她二人面上却无一丝笑意,这场可笑的和亲,在这行宫里谁都知道,并不是一件喜事。
按理说,公主出嫁之日,并不能与尚未婚配的男子见面,可梵音作为西域的国师,如今西域一国发号施令之人,代替已故国王送公主一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况且,这行宫中并没有人敢忤逆他一句。
千如立于窗前,任侍女们举着铜镜替她整理衣装,却并不想多瞧自己一眼,倒是梵音,击起了掌,夸赞起来:“我西域的长公主果然国色天香,怪不得大宁的皇帝和将军都对你情有独钟,若不是以国事为重,我可真不想让你离开我,哪怕做成人偶,你原本也应该是我的。”
“人在做,天在看,生前造孽太多,死后定然不得善终。”千如说罢,转过身去,“这偌大的西域皇室,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和亲很可笑?国王死于武帝之毒,你却要将他的公主嫁给杀父仇人?”
梵音依旧镇定,倒是那两名侍女,一听到千如的话,便吓得失了手,将铜镜跌落在地上,她二人连忙跪了下去,连声求着:“国师饶命!国师饶命!”
梵音冷冷地盯着她们,若是目光能杀人,他已将她二人凌迟不下一百回,千如呵道:“你们都下去吧,灵雀,你也下去。”
那两名侍女本受了梵音的命,只听他一人的,却等不到他开口,听了千如的话,如同得到了救命稻草,急急地跑了出去,灵雀三步一回头,生怕公主又要遭罪,可她并不敢多看梵音一眼。
梵音踱了几步,眸中不复先前那般阴冷,他望着窗外,道:“这行宫中,知道国王死因的本就不多,如今还活着的,亦只有凌火一人,他服了我的毒,愿意为我所用,至于其他人,不管他们知不知道真相,又有什么关系?我作的决定,他们绝对不敢说一个不字,这便足矣。”
他口中的凌火,便是千如的三姐夫。
千如此前并不知三姐夫的名讳,可听梵音这样说,凌火除了三姐夫,又能是何人?只是她不解,能让三姐苦等一生来守护的这个男子,必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为何会成如今这般趋炎附势,为虎作伥?
“胤千如,这场复仇游戏很快就要结束了,如今全天下都知道是寒晔将你劫走,引起两国的战事,如今西域不计前嫌地将你送回去,寒晔若是公然出现,便是与整个大宁为敌,到时,他们兄弟二人为绝后患,必然要死一个。若武帝死,寒晔便犯下了弑君之罪,若寒晔死,你又岂能独活?你说,你希望他们谁生?谁死?”梵胤说得云淡风轻,事态发展到了这一步,他竟有些落寞,若一切都就样结束,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酒泉之下的父兄,可会满意?
千如并未作答,而是与他擦肩而过,独自走到门外,她唤来灵雀,让她通报下去,和亲队伍立即准备出发。
她不愿再与梵音多说一句,更不愿多看他一眼。
梵音亦跟了出来,凑到她耳边,奸佞地说道:“你以为将那两名侍女打发走,便能救下她们?”
千如一听,便动了怒,她死死地瞪着梵音,若不是灵雀将她拉上马车,她很难控制住自己,有多少人,明知打不过,却还是要一搏?不是不怕死,只因那人实在太可恨。
不想,梵音竟又说,那两名侍女,也是因她而死。
灵雀生怕千如将梵音的话听到心里,会记恨自己,待和亲队伍离开了行宫,她便劝说道:“公主,你别听国师的,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这行宫中死在他手上的,已经多得数不清了,他想杀谁便杀谁,甚至但凡有人不见了,奴婢们都怀疑是他杀的。”
千如闭了闭眼,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不是因她而死,可是为何在她的身边,总是有人会丢了性命?
寒晔曾经说过,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她并不是始作俑者,要怪便只能怪当初将她设计骗入宫的武帝,可她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受伤,甚至送命?
这些苦,灵雀不会懂。
灵雀见千如垂着脸,抱着膝从在角落一语不发,她知道自己嘴笨,便只得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和亲队伍又一次来到了石林,灵雀本是想掀开帘子透透气,千如却急忙让她将帘子放下,面上有一丝惊恐,她只好松开了手,坐了回去。
“那日和亲队伍刚到此地,梵音便将我劫下,他本是想将我杀了,却不想,大宁的迎亲队正好赶到,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全部被他打成重伤。若不是寒晔及时赶到,此地便是我的葬身之地。”千如依旧抱着双膝,她害怕,那日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让她止不住颤抖起来。
灵雀将她搂进怀里,想用自己并不宽厚的肩膀,给她一些倚靠,她道:“那日国师回到行宫,身受重伤,医官们都说他会死,可他却醒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寒晔将公主劫走,还打伤他。”
“如今西域已是他的囊中物,即便他满嘴胡言,又有谁敢忤逆他?”千如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今日他还会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将她带走吗?她抬眸,问灵雀,“你怕吗?”
灵雀咬着牙,摇了摇头:“奴婢的命是公主给的,奴婢愿意为了公主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