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见千如沉默不语,回头瞧了一眼,方才那一耳光,实在打得她脸颊生疼,在确定武帝不在身后,她才问道:“小姨,你真的愿意待在皇宫里当妃子?那小姨夫怎么办?”
千如往石阶上一坐,落寞袭上心头,她抬眸瞧着月儿:“月儿,你怪我吗?这些年,若是没有我,兴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因我而死之人便不会死,你也定会活得比如今快活一些,也许秦渊会是你的附马,你们会很幸福。”
月儿也不作声,这些年确实发生了许多事,可这些事又有谁做得了主?她曾经因为秦渊之死恨过她,可是恨她又有什么用?秦渊为她死得心甘情愿,旁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若不是她替自己去和亲,若是没有她,那自己必定还是那个骄横的公主,缠着并不爱她的秦渊,又怎能遇到相知相惜的齐萧?
世事无常,又有谁能预料得到会发生些什么?
灵雀站在一旁,不敢打扰她二人,可她已被公主和这大宁的月公主说得有些混乱,公主难道真的不是她西域的长公主?她方才正要跟出去,便被武帝喊住,武帝将一瓶药膏递给了她,让她替月公主擦一擦,顺便照顾好贵妃,可她拿着药膏,竟无法迈开双腿。
月儿道:“小姨,我去找齐萧一起想法子找到小姨夫,让他来救你,好不好?你们远走高飞,到没有人寻得到你们的地方去。”
千如摇头:“胤府家大业大,我若一走,便会有更多人因我而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府上任何一个人出事。”
“那你真的就认命了?你忍心弃小姨夫于不顾?忍心一辈子待在一个你不爱的人身边?”月儿急了,抓着千如的肩膀,像是要将她摇醒。
灵雀一看,便冲上去将月儿拉开,她只知道,不管千如是不是真的公主,她都必须护着她。
月儿急得跺了几脚,转过身去,她双肩微颤,竟哭了起来。
此事真的无解了,就像一盘残局,不管将棋子落在哪里,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轻则胤府满门惹祸事,重则天下打乱。
千如见灵雀手里捏着药膏,拿过来一闻,便知是消肿化瘀之药,她用指间沾了些许,走到月儿跟前,替她擦了一擦,药膏冰凉,倒是化去月儿不少怒火。千如道:“他不许我寻死,眼下唯有太后下旨将我赐死,才能化解这所有的事端。”
“你若想寻死,我第一个不答应!”月儿一听,甩开了千如的手,径自跑出了后院。
灵雀虽听不太懂,却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她不作声,只陪着千如在后院坐着,一坐便从午后坐到了傍晚,她不起身,她便在她身后站着,陪着,看着。
许久,千如才问她:“你应当信了,我不是你的长公主吧?”
灵雀回道:“奴婢信了,可奴婢想知道,公主在何处?”
“她死了,被梵音当作是我,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为让我逃命,她自尽了。”千如说罢,起身回了殿内,“起风了,还是进屋吧,你若是恨我,我不怪你。”
灵雀站在风里,久久不能平复,公主死了?真的死了?
武帝接到传报,随那名侍卫去了御书房,方才宫外巡逻的侍卫来报,有人在城内发现了寒晔的踪迹,他们不敢轻取妄动。
武帝怎会不知梵音的手段,月儿的话,他全然是信的,可若是不将劫持公主,引起两国事端的罪责推给寒晔,他怎能有理由除去他?怎能高枕无忧地将千如留在身边?此刻,他心生戾气,竟希望当年太后对尚在襁褓中的皇弟赶尽杀绝。
这罪名定了,可当今皇宫,甚至武林,又有多少人能擒得住寒晔?思来想去,他来是修书一封,命侍卫火速送去剑宗,剑宗出了叛国之人,理应由剑宗之人出面来处置。
侍卫拿着书信离开了御书房,喜公公见主子揉着眉,面露疲惫,他命宫女煮一碗参茶送来,他跟着圣上已有近十个年头,从圣上还是王子的时候,他便一直跟随左右。
宫中王子的争权夺利,他见过,后宫嫔妃的争风吃醋,他也见过,即便再艰难的境地,圣上也这样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没想到,所向披靡的圣上,却在一个胤千如身上,将他打下的大好基业拿去赌,这赌就赌吧,偏偏还赌回了这一身伤。
他只是个伺候人的奴才,没有权利去改变些什么,他只能陪着他,昏君也好,明帝也罢,他都是他的主子。
参茶来了,喜公公递给武帝后道:“圣上,依奴才之见,这些日子还是不要去打扰胤姑娘了,她受的苦也不少,让她先在金阳殿中住下,或许时间久了,她会想明白。”
武帝将参茶推了出去,他仰面靠在椅背上:“小喜子,你说,孤是不是做错了?”
喜公公将参茶端在手里捂着,若是圣上想喝了,也不会冷得难以下口,他摇了摇头:“圣上没有错,错就错在造化弄人,若是胤姑娘先遇到的人是圣上,那一切兴许就会不一样了。”
“这么说,还是孤错了,孤不该横刀夺爱,自取其辱。”武帝有些无力,他闭上了双眸,悠然叹息,“可孤是九五之尊啊,这大宁都是孤的,孤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女子,怎么却这么难?”
“圣上不妨先歇一会儿,喝杯参茶,养足了精神,才能有对策应付后头的事。”喜公公再一次将参茶递上,这一回,武帝倒是喝了一些。
自从当年被风无麟重创后,武帝便一直靠着参茶支撑着身子,他为胤千如付出的并不比寒晔少,为何却要受这情字这般煎熬?喜公公瞧在眼里,实在心疼得紧。
武帝将茶盏置于桌上,起身道:“孤还是亲自去一躺剑宗,你留在这里,若是太后来了,替孤挡出去便是,不用顾及她的身份。”
喜公公犹豫了半晌,只得应声,道:“圣上放心,奴才一定拼死保护好胤姑娘。”
武帝让侍卫备上快马,即刻出发,路过金阳殿时,他让轿辗停下,想着里头的人,心口又是莫名一紧,就算真的做错了,他也无法回头了,他与寒晔之间,终究是要做个了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