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黛黛静静的坐在车上。
距离曹沁的死已经过去五天了,而她的葵水却断断续续,一直不停。
来诊治的御医说是因为悲伤过度,心思忧虑才会这样,开了几幅汤药,并且叮嘱她一定要解开心结,不然长期以往,会伤了元气的。
绿倚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去求了朱吉勋,朱吉勋也来了,可说了半天话,见李黛黛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一开口就是问他什么时候问罪慕容嫣,气的拂袖而去。
再往后,朱吉勋也不来了。
李黛黛就好像是彻底被打入冷宫了。
朝中不可一日无主,在这里待了两日后,朱吉勋就先回去了,而那些京中的贵胄们,见朱吉勋好像冷落了李黛黛,加上慕容嫣又伴驾回程,也都走了个七七八八。
李黛黛在又待了三天后,身上一点都没有好转,御医也劝着先回宫静养,只要路上多加小心,不要劳累和受寒,一点问题都没有。
于是,准备妥当的绿倚,和李黛黛一起回宫了。
马车缓缓前行,李黛黛看着外面的风景,天有些阴暗,低低的好像要下雨一样。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绿倚看着有些担心,找借口跟她说了几句话,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路途不算遥远,两个时辰之后,入了城门。
“公主。”绿倚见快到宫里,有些话不说也不行,不然,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大乱子呢。
“咱们的陛下,跟先皇一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慕容姑娘从小陪伴在他身边,漫说别的了,就是个小猫小狗,那也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公主心善,可在陛下心中,慕容姑娘比曹家姑娘可要重要的多。再者说了,曹家姑娘漫骂慕容姑娘,陛下盛怒要她性命,可您对慕容姑娘又是绑又是骂的,听说她回去就大病一场,现在还虚弱的很,陛下却什么也没说,还守着您,生怕您有一点的差池。这份心意,公主也不能辜负了啊。”
李黛黛终于开口了:“那曹沁呢,她就白死了吗?”
“曹家姑娘,性子太偏激了。”绿倚一声叹息:“侮辱圣颜,死不足惜。”
呵呵!
李黛黛觉得观念不同,什么都不想说了。
沉默中,马车驶进了皇宫。
到了后宫,就要下来,换成轿撵了。
她默默的坐在轿撵上,回忆这两年的时光,如梦一般。
两年前,她怀着欢喜的心情,跟着太后一同从张家庄那个遥远偏僻的江南水乡,到了京城。
当初的她,是带着激动和新奇的眼光,来看这座金碧辉煌,金砖绿瓦,朱红宫墙的宫殿,而如今,心境变了,再看上去,什么都不一样了。
轿撵在甬道穿梭,缓慢而沉稳。
李黛黛仰起头,看着前面路。两边朱红色的宫墙高的好似一座牢笼,压迫的道路越显逼仄,望不到尽头,而自己,就是这笼中鸟。
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张白圭,你什么时候,才能来接我呢?
回答她的,只有风儿阵阵轻抚,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替她吹干了腮边的泪。
回宫养了两日,还是有些恹恹的,太后派人送来的赏赐如流水一般,可李黛黛却迅速的消瘦下去。
往日银铃般的笑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愁。
绿倚急,可宫中有人比她更着急了。
朱吉勋坐在太后跟前,垂着脑袋,有些无精打采的。
“怎么?真哥病了,皇儿也不舒服?”太后转动着手中的念珠,调笑道:“怎么脸上蜡黄蜡黄的,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回太后,陛下都好几个晚上没睡个囫囵觉了。”
“要你多嘴!”朱吉勋瞪了身后的小太监一眼,小太监缩了肩膀,低头站了回去。
“哟!这是怎么了?”太后打趣自己儿子:“平日里打雷都醒不了,怎么也学会儿失眠了?”
“母后,您就别取笑我了。”朱吉勋笑的勉强:“儿子心里不大舒坦。”
“哦?”太后手上一顿:“怎么不舒坦了,来,跟母后说说。”
童年的记忆中,母后就是一个十分威严的人,比起母亲,她好像更像一个合格的严师,纵使如此,朱吉勋对于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还是有一种近乎崇拜的亲近感,每每心中不畅快或者委屈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她。
他走到太后身边,坐在她脚边的塌上,抱住自己母亲的腿,将脑袋贴在上面,空荡了几天的心,这才找到了一丝丝的温暖。
“母后,你说,为什么她总是在意别人的想法,关心别人,却丝毫不关注一下我呢。”
太后轻轻的抚摸着朱吉勋的头,温柔道:“是因为真哥吗?”
“曹沁死了,她便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在我的头上,可是,人又不是我杀的,她自己要寻死,与我何干?”
朱吉勋越说越愤怒:“我怕她伤心,处处忍着,让着,哄着,可是她却一点都不领情,母后,为什么她一点都不为我着想呢?一个素味平生的曹沁,难不成,比我还要重要吗?”
他的眼底有些微微泛红,眼神却很是倔强,一点都不肯认输。
这个孩子,真是令人心疼啊!
太后爱抚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皇儿,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顾陌青将军吗?”
朱吉勋不知道母后怎么话题突转,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顾将军为人,真诚坦率,仗义疏财,他看不惯官员鱼肉百姓,富人恃强凌弱,所以朝中官员恨他,可百姓爱戴他,他的部下拥护他。”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膝下的孩子,昔日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经长大了。
“而真哥,就跟她父亲一样,爱憎分明。在她的世界,没有帝王,君臣,恰恰是因为她把你当做了最亲的人,所以才会对你失望。”
“最亲,的人么、”朱吉勋喃喃道:“可是,她为什么还要为难我?”
“孩子,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太后望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我不觉得你错,可同样,我也不觉得真哥错了。”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看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方式也不同。在你看来,区区一个曹沁,根本无法跟慕容嫣想比。可在真哥看来,你因为慕容嫣而让曹沁失去性命,而慕容嫣却丝毫没有受责怪,她理解不了皇权至上,也不会明白你的想法。”
朱吉勋若有所思。
太后接着道:“知道这次,我为什么没有插手,甚至没有去责罚慕容嫣来让真哥开心吗?”
朱吉勋摇摇头,也有些疑惑不解。
“那是因为,她早晚有一天,会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太后微微一笑:“她需要足够强大的心里和气魄,来和你一同掌管这天下。这次的事情,对她来说,是一个心里的挑战,可只要她战胜了,就会成长一步,渐渐的,她就会明白权利带来的美妙滋味。”
“可李黛黛,不会嫁给我的。”朱吉勋喃喃,他忽然想起了李黛黛看着他失望而厌恶的眼神,忽然就胆怯了:“她,讨厌我了。”
太后看着儿子敏感而脆弱的样子,笑了:“傻孩子,女孩子嘛,总是需要人哄的。往后你脾气再好一些,凡事让着真哥一些,她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真麻烦。”朱吉勋故意嘟嘴:“嫣儿就恨懂事,不用人哄,跟她相处总是很轻松。”
“你往后不要在真哥面前提慕容嫣了。”太后的笑容瞬间全无:“女人都是自私的,连同感情也一样,她若是真心对一个男人,肯定无法容忍那男人心中再装别的女人。”
“可是嫣儿就不这样啊。”朱吉勋辩解:“她总是很大度。”
太后神情莫测,看着朱吉勋,好一会儿,才开口:“一个女人,若是对你在感情上大度,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她当真爱你爱到可以委曲求全,把自己所有的不愉快都存在心中,只为你能舒心快乐。”
“那第二种呢?”朱吉勋迫不及待的问道:“第二种是什么?”
太后笑了:“第二种,就是她心里根本没理,一直都在骗你!”
李黛黛坐在餐桌上,看着满桌珍馐,却一点都提不起胃口。
“这是你最爱的江米酿鸭子。”绿倚夹了一筷子,放在李黛黛面前的碟子里。太后笑着说道:“来,尝尝,我特意找了一个杭州的厨子。”
李黛黛勉强提起筷子,在朱吉勋满心希望的目光中,吃了一小口,又放下了筷子。
他的眼睛是瞬间黯淡下来。
“估计这个厨子手艺不到家,来,真哥,尝尝这一道,桂花糯米藕,也是江浙菜。”
李黛黛索性放下筷子,摇了摇头:“姨母,我吃不下。”
“不吃饭怎么能行?瞧瞧,整个人瘦的都脱相了。”
李黛黛这几天是瘦了不少,下巴尖的可怜,整张脸上看得就剩下了一双大眼睛。
“太后帮着劝劝公主吧。”绿倚也十分着急:“这几天来,什么都不吃,昨儿还昏过去了,我说去请太医也公主怎么也不让。”
太后大吃一惊,还来得及说话,倒是朱吉勋坐不住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昏过去了?她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不成?这样的奴才,要着有什么用?”
绿倚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李黛黛冷笑一声:“陛下,果真好大的气派。包庇杀人凶手不说,现在还跑来训斥我的人,怎么,是不是连绿倚的命也要拿去?”
“你!”
朱吉勋刚要动怒,却对上了她那双含泪的双眼。
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啊!倔强而孤独,隐忍而痛楚,朱吉勋忽然就愣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当初一个随意的决定,居然会让李黛黛这么痛苦。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的口气不自觉的软了下来:“生了病就要看,你斗气,她比你年长,难不成,也不知道分寸?”
说罢,又冲着地上低声道:“快起来吧,当着你们公主的面,千万别跪我,不然这黑锅我可是背不起。”
绿倚连忙站了起来,虽说得了训斥,可见朱吉勋与李黛黛的关系看似要有好转,心中也宽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