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吉勋的手慢慢翻动,终于,找到了张白圭那一页。
上面几个大字,清楚的记载着。
“张白圭,祖籍杭州,自幼父亡,寡母带大,于辛酉年母亡故,后中状元,如今官任岳阳太守。”
朱吉勋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看来,他记得没错,张白圭的娘,早在李黛黛入宫那一年,就死了。
可是看样子,李黛黛却丝毫不知情,而张白圭的书信中,也从来没有提及过吗?
这其中,会不会还有别的隐情?
朱吉勋心乱如麻,又不知道该不该跟李黛黛道明实情,可是一想到她在说起未来,提起张婶和她奶奶的时候,脸上和心中的幸福,就不忍心了。
带着这样的心思,他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就跑去找李黛黛了。
“你怎么变成熊猫了?”
李黛黛一边吃着绿倚炖的红枣银耳羹,一边含糊不清的说话:“对了,咱们今天去玩什么啊。”
“还玩?”朱吉勋白了她一眼:“就你那个身子,还是乖乖躺着吧。”
李黛黛不乐意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还什么都没玩呢。”
朱吉勋也乐了:“那能怪得了谁。”
李黛黛发现自己没法喷了,有些郁闷,碗里的红枣银耳羹也不香甜了,索性放下,托着腮:“好郁闷啊!”
“哟,你还知道什么是郁闷。”朱吉勋调笑:“我还以为你整天没心没肺的,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呢。”
李黛黛懒得理他,或许是因为初潮的来临,让她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
哎!不过,长大也够烦的,每个月来一次的这个,若每回都赶在当紧的时候,不要了命了?
朱吉勋见她实在是百无聊赖的,灵机一动:“不然,我叫她们来跟你说说话吧。”
“她们?那帮吟诗作对,弱不禁风的贵女?”
看朱吉勋还点头,李黛黛连连摆手:“可算了吧,我可受不了,听他们说话还不如听五百只鸭子叫唤呢。”
“你这张嘴啊,就损吧!”
“哎!”李黛黛忽然眼前一亮:“你可以把小白花给我弄来玩啊。”
“小白花?”
朱吉勋一个没反应过来:“要那玩意儿干嘛,多不吉利。”
“我是说,我救的那个小白花。”
朱吉勋一下子明白了:“你是说曹沁?”
“不行不行。”他现在是对曹家人一点好感都没有,更何况她欺负了慕容嫣不算,还把李黛黛算的这么狼狈,现在没动她,都是看在李黛黛的面子上呢。
“为什么不行?”她鼓着气,跟一只青蛙一样,腮帮子鼓鼓的,眼睛瞪的老圆,看着朱吉勋:“这宫里宫外,也就难得我见她还顺眼,你还不让她来,哼,那你今天就别出去了,明天也别出去了,也别去看你的嫣儿表姐了,就一直陪我到回宫吧。”
谁知朱吉勋忽然脸色一变:“坏了!”
他苦着一张脸,惨兮兮的对李黛黛道:“昨日到现在,我一直都守着你,竟然忘了嫣儿还一个人在等着我,昨天受了那样的惊吓,可怜她还不知道害怕成什么样呢。”
说道这,又看了李黛黛一眼,见她精神抖擞,不禁上下打量:“野怪,你说你被撞成那样,都昏过去了,现在跟个没事人一样。”
“乡下人,哪有那么的较弱。”李黛黛摆摆手:“你快去看你的嫣儿表姐吧,把小白花给我弄来逗逗闷子啊。”
“想得美!”朱吉勋一点不松口:“那么危险的女人,离得越远越好,你还是老老实实躺着吧。回去我就先吧她给处置了,至少让曹家以后好好管教管教,免得出来再害人。”
说罢,一撩帘就出去了,剩下李黛黛坐在床上翻了好大几个白眼。
到了晌午的时候,李黛黛再也忍不住了。
“好姐姐,你就让我出去吧。”她拉着绿倚的胳膊,撒娇:“你瞧瞧,我都快长出毛来了。”
“长出毛啊,奴婢就帮您给一根根的拔掉。”绿倚不为所动:“您啊,就死了那条心,老老实实的养着吧,若是落下病根可不是玩的。”
“我若是一直在屋里,才会落下病根呢。”李黛黛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好姐姐,你瞧这外面的阳光这样好,我出去晒一晒,没准还对身体更好呢,昨日太医不也说了嘛,适当的走动对身体反而有好处呢。”
绿倚被她磨不过,只有答应了,但是说只能走一盏茶的功夫,就得回来。
那也行,聊胜于无嘛。
心满意足的李黛黛开始被绿倚包裹起来,一直到她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被捂住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是不是太厚了些。”
“特殊时刻。”
绿倚回答的始终就只有这四个字,李黛黛看着她认真严肃的脸,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底线,叹了口气,像只熊一样出了帐篷。
哇!
一出来,就被明晃晃的阳光刺的眼睛有些发晕,连忙用手在眉骨处搭了凉棚,这才看清远近景色。
这一片肥沃的草地上,搭了大大小小有三十多顶的帐篷,天空低的放佛伸手就能触及,洁白的云朵像棉花一样,充盈而悠闲。
绿茵茵的草地,蓝蓝的天空,李黛黛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有股青草芳香,沁人心脾。
“绿倚,你看,让我出来就对了吧。”
她欢快的跳了起来,反正现在男男女女们都去溪边玩曲水流觞了,据说流到谁面前就要作诗,不然就要把杯中酒全部喝完。喝酒李黛黛倒是不怕,可水边绿倚是一定不会让她去的,所以这个热闹,就不要想了。
左右没人,她开始摘起了小野花。
草地上长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紫花,也不知是个什么品种,花瓣如米粒一般,重重叠叠起来也格外引人注意。
压抑了一个寒冬,终于春回大地,枯木抽穗,经过漫长的单调色彩,眼前忽然出现如此美景,怎能让人不喜爱。
李黛黛在前面摘着,绿倚寸步不离的在后面跟着,不过她老是被埋怨,说踩坏了她的小野花。
后来,李黛黛让她站在原地,等自己采完一捧,就去找她。
反正这边除了帐篷,也没有什么遮挡,一望无际的都是草原,绿倚想着这会儿人都不在帐中,就随了她。
李黛黛满心欢喜的抱着花,一朵一朵的挑选着最喜欢的,可是每朵花都饱满欲滴,香气袭人,令人爱不释手,她也就这么一朵一朵的,越走越远。
一直到来到一个大大的帐篷外面。
她发现了一朵洁白的花朵,在紫色的海洋中,格外显眼。
满心欢喜的李黛黛刚刚弯下腰,就听到里面传来啪的一个耳光声。
清脆的很。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姐姐,这一个耳光,就当是昨日你寄存在我这里的,今天,我就还给你!”
这个声音,好熟悉!
李黛黛颦眉,努力的在脑海中回想。
忽然,她脑中一个炸雷闪过。
这是——
慕容嫣的声音!
就在她沉思的片刻,又是一个清脆的声音。
“这一个巴掌,是昨天的利息。”慕容嫣的声音中听起来有说不出的畅意:“你昨天在我这放了一天一夜,利息也是不少啊,放心好了,我一个个的,都还给你。”
“贱人就是贱人。”
这是,小白花!
曹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一点都没有了昨天的铿锵有力:“你为何不敢在众人面前显现自己的真实面目,只敢在阴暗的角落,别人都走了,才敢表露真心,这么活着,你也不累?”
“你懂什么!”慕容嫣怒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你过你放心,我打你,不会很用力的,毕竟你脸不疼,我手还怕疼呢。”
“慕容嫣!”曹沁的声音凄厉而又绝望:“我曹沁发誓,总有一天,会把你给我的耻辱,一个个都还给你。”
“哈哈。”慕容嫣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还给我?你拿什么还?”
“当年你母亲不也说过这样的话吗?可后来呢,成为了下堂妇,灰溜溜的带着你回了娘家。现在,你又故技重施?怎么,难不成你们母女俩都喜欢放狠话?”
“哼,我们母女俩,当然比不上你们母女俩。”曹沁的声音尖锐:“一个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授业恩师,一个两面三刀,诱骗陛下,就是不知有朝一日,你的真面目露出来的时候,陛下会不会后悔,喜欢过你这样的蛇蝎妇人。”
李黛黛的心蹦蹦直跳,抬眼间发现绿倚好像等的有些着急了,正要走过来。
她赶紧抬起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
而慕容嫣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好啊,不过,倒是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机会了。”
“你刚刚怎么说我来着?”慕容嫣的声音慵懒而华丽,不过听在李黛黛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啊,蛇蝎妇人。”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词的,至少证明我还有容有貌,再瞧瞧你。”
慕容嫣发出啧啧啧的叹息声:“这么多年,估计你在曹家过的也很不好吧,瞧瞧,这身上的衣物,这头上的首饰,哪有一件拿的出手的。其实,当年你娘只要再忍一忍,哪怕留在慕容家做一个下人做一个妾呢,你都会比现在过的好的多,只可惜啊!”
“我呸!”曹沁冷笑:“我母亲是原配夫人,给不要脸的娼妇做妾?亏你想得出,真是不要脸至极。”
“娼妇?”慕容嫣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阴暗起来:“好,那今天,我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娼妇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