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语只是轻轻摇头,又亲自检查了一遍行李,香菜正在忙着束青丝时,秋菊从帐篷后面钻了进来。
“姑娘。”
“办妥了?”
秋菊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猛点头,鼻尖上还冒出几粒汗珠子。
“把行李拿上,走。”
“姑娘,你怎的不走?”香菜背着一个包襥走在最后,发现林诗语站在那里并没有动。
林诗语侧头看向香菜,又回头看向门口,伸手指了指,又朝门口走了几步,捏着细嗓儿娇柔柔地说道:“香菜,把灯儿都熄了吧,今儿累了一天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
“姑娘这样一说,奴婢也觉得好困了。”香菜还狠狠的打了个大哈欠,又暗中朝林诗语点点头。
“熄了灯睡吧,我也泛了。”
林诗语吹灭了离自己不远处的盏灯,香菜已经吹熄了另外几盏,只独留一盏微弱的起夜灯。
“门外的两位军爷,麻烦把门看紧点,今儿我累了一天,不想有人打扰睡觉。”
守门的两人立即答知道了。
林诗语这才朝香菜眨眨眼,见香菜懊恼地伸手抚额,她不由得会心笑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她的爹爹当真是说对了。
两人顺着被秋香拱起来的一个帐篷口钻了出去。
“姑娘。”秋菊与香草正背着包袱守在外面。
林诗语往帐篷的一侧边走了几步,探着看到营地中间的篝火烧得正旺,在中间还摆上了拜水的果子与月饼,显然拜月活动已经开始了。
她转身回头对两人一挥手,比了个走的手势。
只见四人猫着身子趁着夜色钻进了草丛里,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四人很顺利的摸到了东边坡后面,秋香正在那里焦急的来回踱步,她的小马驹正在一旁啃着草皮子补肚子。
“胭脂,胭脂。”她欢快而又小声的奔向自己的爱马。
胭脂打了个喷嚏,转过马脸看向她,很快,它就认出了林诗语,撒着欢儿迎了上来。
“胭脂,你可是想我了。”
林诗语伸手摸摸胭脂的马脖子,这才发现手心粘粘的,早就被汗沁湿了。
“姑娘,陈老与周老来了。”
香菜牵了一匹黑马来到她的身边。
林诗语回头看向来路,坡上,陈老与周老正从上面下来,而两人身后的火光逐渐被黑夜吞没。
葛将军正坐在那里吃酒与手下把酒言欢,一个亲兵悄悄来到他的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这位葛将军的品阶并不高,靠着在兵部做郎中的隔房小叔叔,又加上他一门心思钻营,到也从一个不入流的九品升到了六品将军。
此时,他尚不知那位葛郎中已经被子桑宸颢这头桀骜不驯的龙子给盯上了。
听闻亲兵送来的信,伸手摸了摸嘴角上的胡须,微微瞎起细长的眼睛。
对在座的太医们说:“林姑娘差人来说,咱们一群大老爷们坐在这里,她若来了,没得叫咱们全都不自在,便不与咱们一起拜月了。”
太医们对于林诗语并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听后也就哈哈笑过,并不再问葛将军关于林诗语的事。
圆滚滚的月亮已经抱着绵软的云朵打起盹来了,大漠深处传来野狼的长啸声,而营地中间热闹的场面渐渐冷下去。
林诗语与两个长随汇合后,骑马往东又行了十多里路。
“吁!”林诗语一勒马绳,回头看向来路,对两个长随说道:“我们还要继续往东吗?”
她拿起马鞭朝前头一指,那是一个比之前更大的山坡。
陈老看了一下,答道:“翻过这个山头想从北边翻过来,得绕道十天的时日。”
他说完不再言语,等着林诗语决定。
“陈老即这么说,想来是还有别的路。”
“若是顺着这个山坡往北行数里即可穿插往西边,只要不碰到那些人即可。”
她们特意往东就是为了避开葛将军的人。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刀剑离鞘的声音,在这狼声呼啸的大漠里,显得格外寒冷。
蓦地,山坡上亮起一片火光,把这原本漆黑的坡凹照得雪亮雪亮。
看得出,对方是连一只蚂蚁都不想放过。
林诗语的小手松开抓住的缰绳,微微颤抖着手取下背上的大弓,一只雕翎箭的箭头寒光闪闪,林诗语二话不说,拉弓搭箭,唆的一下射到了对面一个小兵的脚下,这是警告,若敢再上前一步,她必会射伤人。
陈老见到微微皱眉,后又想到林诗语必竟养在深闺,大抵是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血,遂又收起了提醒的心思,他认为,这种事得只有吃亏过了,才会记入骨髓。
“姑娘,慈不掌兵,想来太爷对你多有提起过。”周老却是个心直口快的。
林诗语微微一怔,突然觉得很不舒服,射人?
她总觉得余心不忍,也下不了那个狠心。
她之所以射箭,本意是威慑。
林诗语目光微闪,那个姓葛的正躲藏在层层剑网之后,正对她大喊:“林二姑娘,还请回营地去。”
语气里满满的是不容反对。
她还真没想到这位葛将军竟能算准她的逃离之路:“葛将军,敢问你在月饼里下药又是何故,莫要以为我年少便可欺。”
葛将军一言不发的望向这边,目光却是落在她们的身后。
茫茫夜色里,暗影绰绰的一队人马正悄悄的靠近林诗语她们,以包围之势把她们这波人包了饺子。
夜幕里,刀刃上反射出的寒光灼伤了她们的眼。
“姑娘。”
最先发现情况不妙的秋香试图提醒林诗语。
“林二姑娘,还请不要为难在下,即如此,我不妨跟姑娘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过是我的手下有人生了反骨,得了人家的钱财才生出此等事,还往姑娘海涵。”
林诗语正要反驳,秋香神情急切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再次小声提醒:“姑娘,后头有人围了上来。”
她心中猛的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这位葛将军心思缜密,早早就把她的退路给封死了。
林诗语轻轻颔首,答道:“原来是我误会了将军,还以为将军不让我等离去。”
葛将军微微一哂,答道:“姑娘多虑了,即是守王亲自吩咐要属下护得你们去乌梁关,属下自当尽力护送。”
林诗语看向他,神色中并无焦虑,缓缓赶着马匹走向她们这支队伍的最前头,答道:“葛将军,这就是你所谓的尽力护送?”
她的身子后侧,扬起马鞭朝身后一指。
葛将军略带尴尬的轻咳一声,答道:“夜晚的漠北是啸狼强盗的天下。”
“啸狼?”林诗语还是头一次听到。
“是的,林二姑娘有所不知,这啸狼听说是漠北牧民之子,父母皆死于战乱,此子狡诈、阴险,常常趁夜色出没,劫杀过往商旅。”
葛将军对此事解释得到也周全。
林诗语的嘴角挂上一丝冷意,她猜测,这事儿八成是让那叫什么狼的背了黑锅,说不定他们就是扯着那什么狼的皮在猖狂。
“陈老,周老,你们意下如何?”
敌强我弱,林诗语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拿鸡蛋碰石头。
她这般问,便是想听听两个老长随的意见。
陈老与周老相视一眼,最终叹口气,小声劝道:“姑娘,当避其锋,待后再议,我们人少,姓葛的那边人多势众,只能另想法子,好处姑娘近些日子定会平安,坏处就是,无异于是被软禁了,没有以前那般自由。”
林诗语利落的下了胭脂马,牵着马缰绳阔步朝那片剑网行去。
“葛将军即有这好意,我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无奈之下,林诗语等人的这次出逃以败北为结局。
一个喜庆的中秋被这般一折腾,两队人马自是有了隔阂,林诗语到是个心大的,回了自己的帐篷后,吩咐香菜她们留两人守夜,其她人通通都去睡觉。
只不过,她们先前捆起来的行李并没有打开。
四更时,漠夜寒冷刺骨,林诗语卷着羊毛毯紧紧的裹住自己。
黑夜中一双凤眸黑得发亮,微微转动了一下,小耳朵抖了抖。
“香菜。”
她连喊了几声,睡意正浓的香菜才应了她。
“姑娘,怎地了,可是做恶梦了?”
林诗语摇摇头,随后想起这是夜里,香菜自是不可见,开口道:“你仔细听!”
香菜闻言紧张的竖起双耳细细聆听,风中除了狼声就是草儿摇摆撞击的声音。
“姑娘,奴婢啥都没听到。”
林诗语沉默不语,难道之前是她的错觉。
“或许是我听错了。”
“姑娘,你睡不着?可是担心?不怕,有奴婢在呢。”
黑夜中,林诗语微微一笑,香菜总是这样替她着想,很似姐姐般照顾她。
“我没事,香菜可是心有不甘?”
“嗯,我气不过,明明那个姓葛的是想抓我们,还要扯块遮羞布,真是可耻。”
“幽幽众口,他堵不住,所以,他得有借口,也仅仅是借口而已。”
她不认为那姓葛的是良善之辈,从他阴鸷的目光里可以分辩得出,这样的人只会保护自己的利益。
“香菜,把其她人悄悄唤起来。”
黑夜中,传来林诗语幽幽的叹气声,那叹气不是烦,香菜从中听出来她是觉得麻烦。
麻烦?
自家姑娘为何是这种叹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