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之前,接连又有好几个三品以上的大员落了马,身后还跟着好些个六七品的小卒子一起。一场朝廷上的大清洗,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不说午门前有多少的血痕,就单单是牢狱里面,就多出来了很多朝廷命官。
只是,这些被下了大狱的还算好的,最起码没有带累家人,而那些已经被抄了家,斩首了的,则是不仅仅是自己倒了霉,连家人也受到了牵连。
若是只有一起这样的抄家灭门的事情,那些御史们不论是真的有那个良心,还是为了名垂青史,都会上奏,请求正乾帝高抬贵手,放过人家,再不就会声讨正乾帝,是个不爱民众之类的昏君。
但是现在这种状况,是他们每天上朝都能随时感受的到昨天还在跟自己撸胳膊网袖子的跟自己政见不合的人,转眼儿就不见了,被下了大狱,或者斩首示众了的那种纠结恐惧的心情。
现在别说让他们触了正乾帝的眉头了,就是往日在朝堂上大吵一架的气势都消失的一干二净的,就怕正乾帝会忽然惦记上自己。
朝臣们这一段时间是真的听话,各个看起来又听话,又乖,但是坐在上首的正乾帝却是半点儿都没有脸色转晴的感觉,依旧沉着一张脸,高深莫测的盯着下面的朝臣。
群臣们是被正乾帝盯的心肝都颤,但是却丝毫都没那个反抗的勇气。
大沅建立已久,按理说,朝里内部应该是腐坏的差不多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也差不多该是威信最低的时候了。但事实却是恰恰相反。
正乾帝并没有一丁点儿的丧失威信,反而他当初的铁血登基,让一众老臣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他们宁愿去相信永宁王这个至始至终都不怎么着调,一旦发怒起来看着要吓人的多的不正常人会心慈手软的放过他们这一些人。但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平时仿佛很好说话的正乾帝却是半点都不会心软的。
兵部尚书看了眼大殿里基本快要缺了一小半儿人的地方,以及此时鸦雀无声,却是气氛压抑的场景,心里暗暗一叹,摇了摇头。自己手下的人派出去一大半儿,所以他们兵部算是损失最少的地方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小六子的声音并不尖利,反而有点清清润润的,此时听在众大臣的耳朵里,也是格外的舒服。
原本觉得宦官就是祸害,从来没正眼瞧得上他们的,此时也觉得,这小子还不错。不过不错归不错,他们可没啥可以启奏的,更没啥可以说的。
随着压抑的气氛越发的浓重,他们保持这样基本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奏折的情况已经好几天了。
群臣们都不说话,那就是没有递奏折的了。
小六子扫了一眼下面一个个跟鹌鹑似的不吭声不吭气儿的朝臣们,垂下眼角。
圣上要动手,岂是你们递上奏折,或者随意隐瞒就能躲过去的?
小六子想到自家主子在各个地方安排的人手,心里不免小小的同情了一下下面的群臣,顺便在几个即将倒霉的倒霉蛋儿身上投过去一个隐晦的同情眼神。
“既然众卿没有要事启奏,”正乾帝一开口,群臣心里立马就咯噔一下。
他们现在最怕,最烦的并不是自己政敌的那张险恶嘴脸以及恶毒的语言,无情的重伤。反而是正乾帝这种让他们不断的提心吊胆的开口说话。
老狐狸们还是很有道行的不论心里想什么,脸上也不表现出来。但是道行低的那些新进的,则是脸色一变,此时也不管坐在上首的圣上能不能看的清楚了,纷纷的把自己的脑袋往下低了几度。好似这样,就能让正乾帝注意不到他们似的。
“刑部侍郎,闫长洲。”
刑部侍郎站在左侧文臣第二列第六个,听到圣上开口叫自己,脸上的汗渍唰的一下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不怪他这么丢人的在圣上面前失了仪态,而是这大殿里,自从出现了那个一万两银子就被斩了的刑罚出现了之后,在就没人敢毫不心虚的说自己一点儿小辫子都没有了。
更何况他本身并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他是真的心虚。自从圣上找的那些人,他想明白了一点儿之后,心里就越发的虚了起来。
闫长洲,此时头也不敢抬的走出了列队,‘啪’的一声直接跪在了大点中央。
正乾帝看着闫长洲没像他们几个那般一被叫出来就哭天抢地的说自己冤枉,挑了挑眉毛。声音不辨喜怒的问道:“你可知罪?”
可以说不知罪么?当然是不行的。
闫长洲明白自己此时认罪,兴许还能放过自己的家人,若是死不认罪,并不能让圣上不追究自己,反而,前一段时间的那些老狐狸们都被收拾的凄惨无比,堪称自己的前车之鉴。
闫长洲到了此时,心里反倒并不是很紧张了,跪在地上连个反应时间都没用上,直接就在正乾帝的话音一落之后,就开口颤着声音答道:“臣,知罪。”
嗯?闫长洲回答的速度快的让其他的大臣有点反应不及。圣上都还没说什么罪呢,这闫长洲就伏法了?这可有点不大对啊。
正乾帝眯着眼睛看着跪在下面的闫长洲,没想到,还是有个聪明人的。“来人,把他压下去。”
守在大殿之外的侍卫们动作快速的把闫长洲压了下去,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正乾帝往赵丞相那边看了一眼,挥了挥手,小六子上前一步:“退朝。”
这两个字可能就是最近朝臣们最喜爱的话了。此时听见‘退朝’,众大臣们连忙低头恭敬的等待圣上离开之后,才抬头,互相看了看大家都比较狼狈的面容,苦笑着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咱们这,唉……”
“慎言,还嫌不够乱么?”
一个个朝臣摇头苦笑着走出大殿,场上唯一一个还能笑眯眯的往外走的就只有永宁王自己了。回头看了一眼在最后被簇拥着的赵丞相,永宁王嘴角翘的更加的高。
作为正乾帝的亲兄弟,永宁王以及永宁王府无疑是现在较为安全的场所,自然,下了朝,过来故意跟永宁王套近乎的也不少。甚至今天因为一向都比较会做人的闫长洲都进去了,来围着永宁王的人数更加的多起来了。
“王爷,您看,这圣上现在是什么意思?咱们这可都缺了半个屋子的人了……”
永宁王挑了下眉毛,看向刚才跟自己搭话的那个侍郎,回头意味深长的往赵丞相那边看了一眼。随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回去,充分的对面前有点错愕的人表述了什么叫做翻脸无情:“李侍郎大人,是,想要窥视帝心?”
李侍郎连连摆手:“不不不,王爷误会下官了。在下只是觉得因为缺了很多人,很多工作派下去都很不顺手。”
永宁王停住了脚步,侧头看着他,又笑了下:“若是本王没有记错,李侍郎你,好像只负责整理,书籍?”
看着李侍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永宁王又笑着补了一句:“派下去的工作即便有再多的不顺手,好像,都跟李侍郎并无什么关系。”
永宁王说完,抬脚就走,留下李侍郎脸上青红交加,连看都不敢往在一旁的赵丞相一眼。
众人看着李侍郎不免有点幸灾乐祸。这些工作都是他们的,他们还都没开口问询呢,一个小小的侍郎也敢开口。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哼。
不过鄙视李侍郎是鄙视李侍郎的,该套近乎的,他们也绝对不含糊。
毕竟圣上,只有永宁王这么一个同胞弟弟,而且,这么多年,圣上宠弟弟的样子,他们也是没忘呢。
只不过任是他们再怎么套近乎,也甭想从永宁王口中听到任何一条有用的消息。毕竟,正乾帝是他的亲哥哥,这一点,他可不会忘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