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保看着刘星贵,想了想,说:“早熟品种的时间短,寒露风就为害小。以前用的点蔸办法,现在用浸种催芽的办法是比较好的。”
杨二保说完,一个老农豁然开朗的说:“用浸种催芽的办法比那点蔸办法更缩短了成熟日期,这办法真是不错。几位领导,你们就带着我们干吧。”
众人听了老农如此说,顿时来了动力,都在说:“这不失一个好办法。”
“对,这样我们就不用饿死了。”
“是的,我们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要有收成。”
“带着我们干吧,不然我们五队的人都要出去讨米去了。”
刘星贵见众人如此赞成,就交给杨四保负责。而张富喜因为眼睛还没痊愈,队里的一切事情都交给了杨四保。
杨四保得到刘星贵与群众的支持,马上吩咐群众浸种,牛把式打滚平田。
刘星贵还从别的生产队调来了耕牛。
杨二保饿着肚子牵上耕牛,用牛去了。
日子在希望中过着,吴桂芳已深切体会了农民命运的悲惨,半年的辛苦血汗,一夜之间就被老天爷一口吞噬了,把这些农民推向了缥缈的希望之中。
人只在有希望的情况下,才会有生存的动力。看着群众热火朝天的干着,愁闷的心情稍许轻松了一点,在绝收的状况下多了一份收获的希望。
吴桂芳看着那三百斤米在有减无增长的情况下,又维持不了几天了。
她所想的不是自己、丈夫和儿子的生活,而是这个家庭的新成员和一个就要临产的梅秀。她们现在如此脆弱,又怎么经得过这无情的饥饿呢?
这几天梅秀只喊肚子痛,不知是饿得痛还是要临产了。
而一晌欢嘣乱跳的轶轶也整天啼哭起来。
吴桂芳看着这一切就急了,有时抱着哭泣的轶轶,自己也伤心的啜泣着:“孩子,你亲生父母为什么这样没良心,把你扔掉,又这么没长眼睛,仍在了像我们这样贫苦的家庭。”
可是,既然养了她,那就要对她负责任,想着现在唯一可走的路,也只有讨米了。
对于讨米她并不羞怯,想当年带着子杨,抱着子江到省城,就是讨米讨饭去的。
那时是为了孩子有个好名份,现在仍然是为了孩子,所不同的是为了这毫无关系的孩子。为了这孩子她听过了不少闲言碎语。
“家里这么穷,还要跟别人带孩子,多一个人多一张嘴,你既然有能力带,就别到人家去借。”
“自己生的都靠不着,还去带别人的,这不是鸡婆带鸭崽——空费力嘛。”
“带这背时鬼背时吧,不带这背时鬼,儿子也不会这么死掉,你还留着她做什么。”
听着这些话,吴桂芳连出去借米都怕借得了,她并不在乎别人的冷嘲热讽,只可怜这孩子是无辜的。
梅秀把这孩子看成是自己的心肝,她就下决心要帮梅秀带好这孩子。
相信活人总不会饿死的,她去讨米也讨的与众不同,把讨米的原因都一五一十的说给别人听。
大家听了她的述说,又看着这可爱的孩子,都或多或少的打发一点。她讨完米回家,就把讨来的米煮熟,给梅秀和轶轶吃。
魏娥秀喂了两头肉架子猪,白天寻猪菜怕耽误工分,就只好一清早起来寻一篮子回家。
这两天来,她见吴桂芳一清早就抱着轶轶到河对岸去了,先前还奇怪她这么早对那边做什么。
走人家?找大姐借米?可这每天早出晚归的也不像,她猜想可能是去讨米。
自从为梅秀与子杨的婚事闹过别扭,自己那么说了她后,她们就一直没有说过话了。
经过了这么久,而且子杨和梅秀也结了婚,心中的怨恨也没有了,只是面子上仍然过不去,不知如何开口跟她说话。
现在他们遇上了这样的情况,就算不为别人,也该为二哥和梅秀想想,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得上忙的。
晚上收工吃过饭后,魏娥秀一个人不好意思去得二哥家,就拉着丈夫一起去,二人到时杨家正在吃饭。
吴桂芳见到她,把坐在膝上的轶轶递给子江,自己赶忙起身抽凳喊坐,去倒着热茶。
魏娥秀接过凳,瞟见她碗里全是青菜,再一看除了梅秀碗里有饭以外,其它的碗中全是青菜,顿时感到眼睛一热,她不愿把泪水洒给悲伤的人看。
扭头扯着丈夫就出了门,杨四保不解的看着妻子:“怎么啦?才来就要回去啊,凳都没有坐热。”
“你是白痴啊,没看见二哥一家都在吃青菜嘛。”
“我也看见了,只有梅秀碗里才有饭。”
“那是天下父母心,梅秀就是这几天要临产了,桂芳姐带着轶轶到河对岸去讨来的米。”
杨四保停下来不解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知道吧。桂芳姐怕人发觉说闲话,就早出晚归的到对河去讨米,要不是我这几天清早去寻猪菜,只怕也蒙在了鼓里。”
她见丈夫还站在原地不动,就急急的催着:“你还站在那里发什么愣,去挑几十斤米来让他们家度过难送啊。”
杨四保高兴的说:“我也这么想过。”
“你这么想过怎么没这样做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是怕你不同意嘛。”
“你怕我不同意?你看我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嘛。亏你还是个大丈夫,这样怕堂客,是男子都没七尺高。”
杨四保被说得满脸通红的低着头走着,幸而开已黑了,魏娥秀没有看见。
天完全黑下来,不知疲倦的知了还在树上东一声西一声的叫着。几颗亮晶晶的星星争先恐后的跳了出来,像摆在一块大青石上一样光彩夺目。人们早以搬着凉板拿着凳子到藕池河堤上乘凉去了。
只有杨二保家还亮着灯光,因为梅秀不肯到堤上去,吴桂芳就要子江把门板摆在屋前代替凉板,让梅秀和轶轶睡下,自己坐在她们母女身边用扇子驱赶着蚊子。
子明一见门板没有他的分,就坐在父亲的身边仰头数着星星,杨二保用一把破芭蕉扇为父子俩扇着。
突然,梅秀从门板上坐起来皱眉说:“妈,我的肚子痛。”
吴桂芳想,梅秀只怕快生了,就说:“你就到屋里睡去吧。”
自从子杨走后,梅秀就与子江对换睡回了她原来的房间。吴桂芳把她扶进房里睡好,出来吩咐子江去把韩娭毑接过来。
子江刚走又回转身来说:“妈,韩娭毑来了。”
“这么快啊。”
韩娭毑笑哈哈的走来,后面跟着她儿子建辉。建辉肩上背着一袋沉重的东西,见吴桂芳出门迎接就问:“没到堤上乘凉去啊?”
“秀快要生了。”
韩娭毑欢喜的说:“那我来的正是时候,也给你们送月米来了。”
韩娭毑他们母子是送米来的,她有一个妹妹住在河对岸,今天来看望姐姐。
在闲谈中谈起吴桂芳讨米的经过,她问姐姐她们五队是否有其人,韩娭毑连连说有,还说了他们一家悲惨的遭遇。
等妹妹一走,想着老妹妹如此艰苦的生活,也要带好轶轶,叹息着一家人的善良,就要儿子背一袋米过来,接济他们度过难关。
老人家也是接生婆,远近几里的产妇都是她接的生,她一到就听见梅秀呻吟着。高兴的对吴桂芳说:“你看看,我一到梅秀就哼起来,这不成了催生婆了。”
二人正要进房时,张富春急忙跑来说:“韩娭毑,我大嫂临产了,请您去接生。”
“富春,梅秀也要临产了,大嫂那里不是有你妈招呼吗?”
“富春,等梅秀生了我再过去。”
张富春还要说时,梅秀在房里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大,二人赶忙进去了。
吴桂芳接着出来吩咐子江准备热水,自己拿着婴儿的襁褓和尿片,急忙进去了。
杨四保挑来一担米,魏娥秀跟在后面,见二哥家每间房里都是亮通通的,老远就听见梅秀痛苦的呻吟声。
“这么快啊。”她马上到屋里帮吴桂芳的忙。
杨四保把米挑到堂屋就坐到他二哥一块抽烟,兄弟俩谈起倒种春的事情。
倒种春的长势很好,得到了上级领导的夸奖,在全社大会上表扬了五队大胆创新的精神。在公社掀起了学五队赶先进的口号,杨四保一听到这些口号就急了,他知道刘星贵和张富喜一定会不顾群众的饥饿向上爬。
杨二保想起这雪上加霜的生活只是叹气,杨四保听到悲叹声,就更加重了他的怜悯之心,他对堂兄目前的困难是束手无策的,该做到的他都做到了。
梅秀呻吟一阵后房里静下来,只有韩娭毑在不时的叮嘱着:“秀,可千万别睡着啊。”
外面的人一听如此,心中也有些紧张起来,时间在默默的流逝着,子江热水凉了又加热,他不时的到屋前乘凉,也作急着姐的状况。望着子明睡在爸的腿上,便抱着他睡去了。
又是一阵后才听到呻吟声和要她加劲的声音,不一会儿房里传出婴儿的哇叫声,韩娭毑欢悦的说:“是个带把的。”
全家人都欢喜的迎接着这个小生命。
杨二保一家在韩娭毑和魏娥秀两家的接济下,又在众邻舍和亲戚对梅秀的怜悯下,给她新出生的儿子办了十朝酒,得了百多块人情。都估计她在月子里的费用基本上有了。
梅秀看着这些钱,眼睛湿润,就算生活让她如果艰难,可是她还是对它充满了希望,因为有这么多的好人在帮助自己,她相信他们一家人一定能够渡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