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赖子看着凶悍,却实则是个细心精明的人,很是能做生意,却也不是小气的人,平日里有谁在他家铺子里买些肉食,他都是足斤足两的给,若是遇到买的多些的,还会一并送些内脏进去。
至于五丫的猪大骨光溜,到也怪不得王二赖子,实在是五丫给的这价钱,也要不得旁人给她肉食。
不过五丫原先也没想过真能占到什么便宜,只是思量了片刻道:“家里头没有能剁碎这猪大骨的刀子,麻烦王师傅给剁成小块的可行?”
“自然可行。”王二赖子笑道:“姑娘你且让让,这剁骨头费力气,动静大,免得等下吓到你个小姑娘家家的。”
秦五丫自然不怕这些的,不过闻言依旧还是含笑退后了几步。
王大赖子应着五丫的要求,将两根猪大骨一并剁成了一小截一小截的碎骨,又寻了荷叶将猪大骨一并包了起来这才拿给五丫。
五丫道了谢,将猪大骨收进了包袱里,又一并清点了身上的东西和银钱,这才往村子里赶。
这才刚出镇子没多久,便在官道边上的小路林子内遇见一个挑着货架子神色小心的卖货郎。
那货郎的身侧还围绕着几个神色同样慌张的村人,却是不知道要做什么。五丫有些好奇便停下了脚步站在一处看他们行事。
只见那货郎东张西望一翻,好似确定没了风险,这才乐呵呵的身上的担子卸下来放于一处道:“还是同往常一般的价钱,六十文一两,一两起卖,想要的这边排队,先交钱再给货。”
那几个人村人一听,也不计较价钱,分分寻出了身上的银钱一一排好了队伍。只见大头的一人有些紧张的递出了一串看着不少的铜钱道:“喏,一百八十文,我要三两。”
“哟,这不是老张头么,往常你可都是一要就是五两的,怎么这次只要三两这般少?你是知道的,这镇子我可不常来的,吃完了可不容易寻到这般便宜的价钱。”
那被称呼做老张头的中年男子尴尬一笑道:“前几日手气好赢了些银钱,原想着趁着好运道多搏几把,却不想昨日输了个精光,家中,家中实在拿不出更许多了,这次便只要三两。”
“你呀!吃了上次的教训怎生还会去赌,也不怕你家老丈人过来打断你的腿。”那货郎显然与这人极熟便怒嗔着开玩笑道。不过说罢还是接过了那老张头的铜钱,递出三个黄纸包的小包物件。
那老张头结果物件小心的又拿了一小块麻布报上放进怀里,这次乐呵呵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我就不耽搁你做生意了。我得先回去,再不回去你家嫂子可是要寻过来了。”
“那行,你先回去吧,我可不想嫂子来砸我的摊子。”那货郎也跟着笑道这次又从新做起了后面人的生意。
如那个老张头一般,似乎所有人清楚那货郎货架上的黄色小包是何物,都自觉的准备好了相应的银钱去换的,竟无一人询问或是拆开那黄色包裹看货比对。
五丫看着不由的越发觉得好奇,这到底是何物?
正思量着却见一个穿着破旧麻布衣衫束着简单扭髻的年轻妇人,走上前去,显得有些紧张的从腰间摸索出一小串钱,约莫也就六十文的样子:“给……给我一两。”
前头排队的,多是要六七两,饶是最少的也如若老张头一般至少要三两以上的,唯独这妇人却只要了一两这般少,这不由让货郎不自觉的打量了那妇人两眼。
虽觉得这妇人瞧着陌生的很,却倒底是没说什么,只是依旧接过银钱提了一包于那妇人。
这原是没什么,可不想那妇人接过黄色小包之后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小心的藏起来,反倒走道一边哆嗦着竟是将那黄色的小包拆了开来。
年轻妇人小心的拆着,五丫的心也不自觉的跟着提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物件?
“你做什么!还不收起来!”
那妇人才堪堪将纸包折了一半,便听到卖货的货郎一声呵斥。
妇人原看着就是胆小的,本就因着紧张双手哆嗦个不停,却忽然被这一吓,手上一个不稳,那黄色纸包便落了低。
纸包原就是拆过的,这番一落地,竟然撒出了一些来。五丫定睛一看,却见黄沙地上有一些晶莹剔透的细小颗粒在阳光的照着下泛着盈盈光点。
这是!
五丫疑惑着想上前一步再细看一翻,却见那货郎脸上带着怒色也不顾上摊位,慌忙的走了过去,俯身将那剩余的物件与黄纸包一同拾了起来,重新折好塞回妇人的手中,大声呵斥道:
“你这妇人,谁介绍与你来我这买货的,没有告之于你货不可当面拆吗?竟然这般不懂规矩!”
“我……我……”那妇人被吓得说不话来紧紧抓住手上的纸包不知所措,半晌才想起了刚刚洒出的那一小些,当下便心疼半蹲下去想将那些撒落的一同拾起来。
可那颗粒极为细小与沙土混于一处哪里又能再拾的起来,那妇人挑拣了半日根本都挑不清楚,急的不由的大哭了起来:
“这可怎生是好!婆婆知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婆婆一定会打死我的。”
那货郎大抵是被妇人哭的不慎耐烦,脸黑成了下来,冷哼道:“哭什么!若是不买了便早些离去,免得耽搁了我做生意。”
说罢又从新回到摊位前道:“谁还要货,快些买了,被这妇人弄的全没了性质,若不快些我可要走了!”
原还看着热闹的村人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上呆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妇人,生怕货郎真的就此走了一个个掏着银钱往里头挤。
虽说那货郎手脚极快,可五丫盯的紧却也是看的十分仔细,那竟是一包包提炼精纯的上等细盐。
一开始五丫倒有些没有反映过来,为何买盐需得做到这般偷偷摸摸的地步,可刚刚被那货郎一呵斥道让五丫想了起了一些原被自己忽略的事情来。
在这大历朝,盐不止是难以提取的精贵物价更是被朝廷所控制的官方货,贩卖私盐是几乎等同与欺君的死罪。
这就怪不得这个货郎会防范的这般严密了,不但穿凿打扮如同一般走街串巷的贩卖杂货店的普通卖货郎。连那贩卖私盐的货架子都做的如此循规训矩。这作风看上去倒是有些像地下工作者了。
道不是五丫随意的夸赞他们,而是确像其事。不说旁的,就说这贩卖的手段就做的极为谨慎。不只是将私盐用黄纸包包裹起来让人看起来毫不起眼这般简单,就连那贩卖的对象都必须要经过熟人介绍才能知道的,每个人都是只付钱不拆货,即便是像被五丫这种不明真相的群众无意间路过虽说好奇,却到底也不会知道里头是个什么物件。
不过再严密的组织也挡不住中间有猪一般的队友不是,虽然觉得刚刚那妇人很是可怜,可是这世上可怜之人又何其多,在大家都生活不易的时候,因为你的过错或许会导致旁人丢了性命,这也就怪不得旁人不待见你。
五丫前世是良好公民从来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可是不是每个年代都有机会做良好公民的,就比如说在大历朝。
大历朝说起来要比起五丫所知的那些个混乱年代要好些,李家村是偏远小地方,这边老百姓并不懂什么朝政甚至都不知道如今是谁在做皇帝,做的好不好。可是对老百姓来说都不重要,老百姓只知道只要朝廷不加税,外头不打仗征兵,又没什么天灾人祸的,这日子就是极好的。
可是旁的都好说,唯独就是在这盐价上却着实让人有些受不住。倒不是说大历朝不胜产盐,事实上大历朝地广物博,物资极尽丰盛,就是说这产海盐一年的产量,便是其他几个邻国的总合的数倍。
其他邻国便对大历朝做盐有种说法叫‘历人,做盐者之归也。譬若市人。’说的就是大历朝的人做煮盐的人之多,有如赶集似的。
可也因为大历朝的这种特殊优势,使得制盐,运销等各项环节,统由官府经办,实行计口授盐的政策不得由私人贩售,且之盐利百倍归于上,从而增加大历朝财政营收。
像五丫这般的生活在田头山里的村户其实并不明白什么财政营收朝廷利益,可这官盐的银钱一年高于一年的,越发买不得是却是在明白不过的,不说细盐精贵,就说最差的粗盐往日里只需七八十文便能买上一两可到如今不过才半年而已,足足要花上一百文才能买上五钱。
五丫在老秦家的时候,就见老秦头在某一日从镇上归来之后在屋内长须短叹的,说的便是往日带出去能买上二两细盐的银钱到如今都还不够买上一两粗盐的意思。
末了秦老汉还将负责做朝食与午食的她与做晚食的林氏的好生训斥的了一翻,说的便是她们平日用盐不仔细,尽是浪费了。
其实他也不想想家里头多少人头都是要吃要喝的,油也放不得盐也放不得,这菜味都能淡出一个鸟来。
当时五丫才穿越过来只当秦老汉小气,到后来日子久了却也明白这食盐真是贵的离谱。
可是盐毕竟是谁也缺不了的物件,再贵的价该买的时候总是要买的,若是时日短些倒是也还可,可如此年复一年的百姓们又怎么受得了。
也不是没有乡绅代表提出抗议对如今的盐价提出过意义,可是天下之赋,盐利居半,盐价如今已经成了大历朝的根本,朝廷又怎么会以为无知百姓的小小抱怨而驱之以利而不顾呢。
市面上的盐价越卖越贵,可事实上大历朝制盐者众多,盐原本并不是这般精贵的东西,所以也是因着这个,大历朝才有那许多盐贩子不顾杀头灭门的罪过做这般勾当。
其实私盐贩子历朝历代都有,是利是毙也非一句话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可是对于五丫这样的穷苦百姓来说贩私盐的并不算坏人,谁让他们能让普通泥腿子也吃上一些便宜盐。
据秦五丫所知,足足一百个大钱不过只能买五钱官盐还是颗粒粗糙的粗盐,细盐价格不明,可只会高不会少。
而刚刚那贩卖私盐的货郎给的价格却是六十文一两,且五丫刚才也是看了的还是上好细盐。
不说旁人怎么想,就说现在秦五丫已经动了心思,自己如今的口袋里还有三百余文钱,足足可以买上五两之多。
还在镇子里的时候,五丫也不是没想过一同买些盐回来,可一想那价格便也退缩了,想着先忍忍,等日子再好过些再犒劳自己,却不想才出镇子便遇到这种好事。
别怪五丫执法犯法目无法度,说句难听的自己都不吃饱饭,管他做的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能活着就是行。
眼见着一个个村人藏好了黄色纸包相继离去,五丫左右张望了一翻确定这里是安全的这才往那卖货郎走去,只是一颗心的跳动的厉害。虽然刚刚还觉得自己心安理,但这头一次做违法的勾当还是需要些心里素质的。
五丫原想着将身上的银钱全换了这细盐,可仔细一想便觉得还是得给自己留点家底应应急,虽说这捡便宜的机会不多,但做人也不能太贪心不是。
“喏,二百四十文,给我四两。”将剩余的银钱数出放回银钱袋子里,将其余的一并交与那卖货郎的手里。
与旁人数好的六十钱做一串整整齐齐的样子不同,五丫这团明显是零时凑出来的,毫无章法的团成一包,一下子倒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少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