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便是与吴掌柜约好的日子,五丫起的及早,天色还没见亮五丫便收拾着东西开始干活。
先将前些日子晒干的干制山耳收拾出了一包,又寻了新鲜的也一并收拾出一包,再将昨日做的果子酱拿了树叶子封的结结实实的才放进布包里。也来不及吃早食便匆匆忙忙的下了山。
想来是昨日睡的早,这日秦五丫的精神头极好,连带着脚程也快了许多,到镇子上时,天还没完全亮透。
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铺子开了业,来客居的铺子还未开,五丫也不着急抱着身上的物件便蹲坐在门口,良久才听到身后铺子内有木门滑动的声响,便见有伙计出来。
虽说五丫出门前是收拾了自己的,可身上的衣衫实在破旧的有些没法入眼,加之身形干瘦,这般蹲坐着,到一下子有些看不出男女来。
那伙计一出来便看到自家铺子门口蹲坐这一个衣衫褴半大小子,只道是乞丐,当下没好气的驱赶着:
“你这乞子,怎得这般不懂规矩,哪有大清早的来蹲人铺子的,快些离去,也不怕主人家嫌你晦气。”
“呃?”五丫原被这一声突如其来驱赶弄的有了愣神,待再回过神来,却是羞红了脸。
五丫不是傲娇的公主,寻常也不算太在意自己的穿着,可这头一次被人当乞丐还是让秦五丫有些挂不住脸面。当下也没那赚钱的心思,只想着找个地缝转进去才好。
那伙计王二一贯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平日里嘴皮子利索的能把花都给说开了。
在来客居做伙计不过一年就摸透的路子,跑堂迎客照看生意都很是有一套,连寻常不怎么夸人的吴掌柜都说王二天生便长了一双好眼又生了一张利嘴。
若是在寻常王二便是真碰见了个乞子也断断不会说出这番话来。可偏巧昨日王二刚领了月钱,想着与自家媳妇去胭脂巷子里买朵娟红哄媳妇高兴,这才刚到巷口便看见一群小乞子迎面撞来。
王二寻常便机灵惯了,当下也是长了心眼想躲开些,却不想那巷子口极小,前头的乞子也足足有七八人,不论王二怎么躲闪还是被撞了个正着。
等王二反应过来是,那群小乞子早已一哄而散,而王二身上的钱袋子也不见了踪影,这可是王二幸苦了一个月的月钱,足足有五钱银子。
这下好了王二想哄媳妇高兴不成,反倒这日夜里被自家媳妇一顿胖揍,连被子都没给生生的踹出了里屋睡在了门廊上。好在如今是夏日,若是冬日还不得去了半条小命?
本就是一肚子气且又睡的迷糊的王二一开铺子便见秦五丫蹲坐在门口,当下也没识得这便是前日自个儿亲自引进后院与掌柜的谈生意的那个秦姑娘,反倒以为是个清早来蹙人眉头小乞子,当下便火冒三丈,哪里还能有半点好脾气。
五丫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没脸,若是可以她转身便想走,可有些事便是这般,你想归想,却最终不会这般做。
五丫顿了顿声,强制镇定抬起了脑袋看向那伙计装作丝毫没有听见刚刚那番话语般道:“我是来于你家掌柜谈生意的,三日前便约好了。吴掌柜可来了铺子里?”
伙计王二一手拆着剩余的门板,倒也没甚在意,他原就是睡的迷迷糊糊的看的不甚清楚,只道被自己一阵呵斥,那小乞子便会自己跑了,却不想一转身看那乞子还坐在那处。
王二心头一阵冒火,正要再呵斥,却见小乞子站了起来抬头朝自己看来,这一看,王二才发现对面的哪是什么小乞子,竟然是一个姑娘家。
再一听那话,王二便想起了眼前这姑娘家正是三日前自己亲自引了进来的那位?当下哪里还会不清楚自己是做了什么蠢事,只觉得自己脑子一阵混乱,一张脸便已涨的通红。这神色竟半点没有比秦五丫刚刚好到哪里去。
“是……是秦姑娘呀!来的这般早?可食了朝食?”王二倒底是个机灵的,又做惯了与人赔笑的行当,最不缺的便是那厚脸皮,当下更是扯着笑脸弓着身子与秦五丫道:
“秦姑娘,您来的早,怕是掌柜的还未起呢,您且先里头坐坐,我于您去倒杯热茶来,您先解解乏。”
五丫原是有些尴尬的,可如今见王二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反倒觉得有些好笑,连带着刚刚的囧意也褪去了些。
其实仔细想来自己穿成这般大清早的坐在别人铺子门槛会被人误会却着实怪不怕旁人。再说看那伙计现下的模样便知道他心里头恐怕比自己还难堪些,这般想来五丫便也觉得没这般难受了,全然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进了铺子随意找了个位置做了下来。
五丫确实来的有些早了,王二端上来的茶足足空了三杯,吴掌柜这才来了铺子,一见到五丫,便有些惊讶:“姑娘来的这般早?可等了许久?”
“这才刚来,并未坐多久。”五丫面上这般笑着道,可心里头却有些苦不堪言。
大概是茶水喝的有些多了的缘由,五丫觉得自己的肚子一阵,可自己才说未坐多久也不好打人脸面便咬了咬牙强忍着道:
“掌柜的,上次与您说的山耳的买卖,您可思量好了,要新鲜的还是要干制的?”
“且正要与姑娘你说这件事呢,昨日那些新鲜山耳便都晒干了,确实如姑娘说的那般,份量足足少了九成有余。”
说罢吴掌柜歉意道:“也是我与张师傅孤陋寡闻未见过这干制的山耳,前些日子倒是错怪了姑娘的好意。”
“掌柜的说的哪里话,山耳在我们这地界并不常见,不识得它的习性也是有的。那这般说来掌柜的是定下了?”
“昨日便定下了,原是叫张师傅与你说的,却不像张师傅昨天家中有事去了县上,还未归,这不便于我来说。
姑娘你也是看到的,我这后院小的很,加上铺子里人手也不多,要这新鲜的山耳着实有些费事,便还是要劳烦姑娘那晒好了再送来。这价格我与张师傅之前便商定了,定是亏不了姑娘的,您看算一百六十文一斤可行?”
“自然可行,您与张师傅都是公道的人,又怎么会欺了我一个乡下丫头呢。”
吴掌柜这价钱算是给的极高的了,五丫之前卖与掌柜的新鲜山耳是十八文一斤,干制后的折损率大概是0.1-0.15斤,也就是约莫一百二十文至一百八十文左右。
想来吴掌柜与张师傅将之前的新鲜山耳晒后是得了一成的分量。且五丫前头便与他们说过,若是要新鲜的便给他们十六文一斤的价钱,想来这一百六十文一斤的价钱便是这般出来。
“掌柜的,原也不清楚您今日是要干制的还是新鲜的,所以五丫便把两样都各带了一篮子来,您且看看?”
说罢五丫便将那两篮子的山耳拿了出来,去了上头盖着的树叶于掌柜的看:“这干制的有一斤多些,这新鲜的约莫有四斤,掌柜可只要干制的?”
“既然带来,自然便都要了,总不得叫姑娘这般幸苦来回跑。新鲜的与往日一般算做十八文一斤,干制的便是一百六十文,总共两百三十二文。我于姑娘算个整,给两百五十文。至于那这篮子多些的且算我吴某占些便宜可行?”
“掌柜的莫说这话,您的价钱给的很是公道,哪里有甚占便宜之说,只是掌柜的却也不称称,且不怕五丫这分量只是随便说欺了您?”见吴掌柜开玩笑,五丫便跟着开玩笑道。
“你这丫头,是个实诚的,吴某这辈子旁的不行,看人却是准的,定然错不了。”吴掌柜笑着说道,便随即去了柜上拿了银钱于五丫结算。
一共二百五十文,虽说数字有些不太好听,可到底是真金白银的,五丫哪有不欢喜的,可是欢喜归欢喜,肚子且越发的闹腾了。五丫咬牙将两串子钱收进袋子里这才有些不要意思的道:
“掌柜的,今早茶水喝的有些多,于你借下茅房。”
“嗯?”吴掌柜一愣转而看向桌子上的空茶盏,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忙道:“就在后院左转处,我让小二带你过去?”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寻的着。”一得知位置,秦五丫哪还顾得上旁的,s着腿便往后院寻去。
大概是忍的实在太久了,直到彻底了解决了生理问题,秦五丫的脑袋才开始有清醒,自己这个二货为了上茅房连放于桌上的果子酱都忘记托付给吴掌柜。来客居里人来人往的,自己那一大袋的东西又放的惹眼,可别少了才是。
大概是因为心里惦记着果酱,五丫蒙头走的有些十分着急,这才刚出了拐角的小路,便听一声低呼,竟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只觉得眼前玄黄色一片,五丫随后就撞了上去一堵有些厚实的东西。
五丫原先额头便有些伤,虽说到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可到底也没好全,这一撞只觉整个脑袋一抽,竟有些犯蒙。
什么东西?
怎生还有些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