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兰氏于段庆云一共育有四子一女,其幺女便是兰氏难产之时拼死保下来的。段庆云心里惦记着亡妻,自然是将那幺女当作疼在骨子里的心头肉。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看在眼里怕丢了。就说这帝都皇城的帝姬与之相较都未必能有她这般备受疼爱。
可惜再疼爱都无用的,那段家四小姐打娘胎里便带了毛病出来,自小体弱,饶是段家上下对其宠爱有加,照顾妥当,终是没有熬过十三,便去了。
这段往事一直是段家老太爷心里头的痛,饶是最后四子均是出息了依旧没有办法弥补段家老太爷心里头的伤。
说来也奇怪,段家的基因大抵都是只生男不生女,段家四子后来陆续成了家,没过几年也都有了各自的子嗣。
段家大爷段连青生了三个嫡子两个庶子,二爷段连风虽不如其大哥,可到底也是生了一个嫡子,两个庶子,三爷段连洪则更甚,竟然足足生了两个嫡子,六个庶子,将这些孙子辈的人集合到一处都能组成一个主球队外加五个替补。
旁人都是羡慕段家老太爷福气极好膝下儿孙满堂子嗣众多,可只有段庆云自己知道再多的儿孙都没有一个女儿一个孙女来的喜人。
大抵里上天有意怜悯段庆云的心意,段家二爷在生完三个之后,又于其妻李氏孕育出一女来。
这段家唯一的女娃一出世,便得了段家上下几十口人所有的喜爱。
不说段二爷与李氏有多欢喜,只说那段家老太爷段庆云一夜之间似乎年轻了十来岁一般容光焕发,日日抱着小孙女爱不释手,直说这孙女的模样像足了她祖母与姑姑,定时上天怜悯于他年老孤苦,特意为他送来的福星。
孩子未满月,段家老太爷段庆云便为那女娃取名叫做月儿,那月字说的便是众星捧月的意思。
坐在来客居楼上的雅间里,段卿文与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茶水后,便有些悻悻然的看向窗外,
这一看便看见了刚刚与他吵架的那乡下丫头站在街头不知所措的模样,段卿文出生到现在也没见过这般穿戴且这般泼辣的女子觉有些好奇便细细打量了起来。
这一打量反倒觉得更加好奇了些,只见那女子着实是有些黑,黑的都看不清面容的好坏,且身型瘦小,加之裹在身上那件宽大的粗麻布衣衫映衬下,倒显得更加瘦的可怜。
好似只剩下一把骨头一般,特别是那在衣裳外头的那双手更是黑瘦的有些渗人,与自己往常见到的这个年纪的姑娘甚是不同。
且说前几日,母亲要于家中的兄弟姊妹均做身新衣裳,那过来量身量的裁衣师傅与月儿一量却发现月儿身高未变,可身量却足足比月余前宽了一圈。月儿爱美觉得自己是胖了不好看,便在家里头闹着不肯好好吃食,旁人怎么劝都无用,最后倒是母亲笑说道:
‘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正是要长身量的时候,胖点也是正常的,等过了这年纪便自然会瘦下来。’
又见段月儿有些半信半疑张氏便又补道:‘你若是现在不好好吃饭补足了身体,只怕等瘦下来之时伤了身体,到时候皮肤就不细滑了,难看的很。’
段月儿向来最是爱惜自己的皮肤一听这话便有些慌了,又想着平日里与自己玩闹的几个同龄的姐妹似乎最近都有些长肉的模样,便有些相信李氏的话,不再闹腾,乖乖吃食。
段卿文想着这些便越发觉得那女子着实瘦的有些可怜,好似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姑娘家一般。
那厢段卿文正愣神,这厢段月儿却得了新鲜吃食正是高兴。且不说将刚刚的不愉快忘了个一干二净就连要于她端了盘子上来的伙计王二也一同打发了。自个儿兴匆匆的便捧着一盘子糕点献宝一般跑了进来见哥哥:
“哥哥哥哥,你且看这是什么?我刚刚从掌柜处得来的,保证你也未吃过的好东西!”说着段月儿将那糕点往桌子上一放,便拿了一块要往段卿文的嘴里塞。
段卿文正是分神哪里反映的过来,才回神嘴里已经被甜腻的糕点塞的满满当当了。
“哥哥,味道可是极好的?我瞧着这糕点的样貌虽不精细,可这滋味倒是要比那翠云坊的翠云糕味道还好。”
段卿文刚刚被胡乱塞了一嘴巴,只觉甜腻也未吃出什么来,听自家妹妹这么一说,便也细细品尝起来。这一尝便段卿文也发觉了不一般的地方,且说那糕点中的酸甜果酱甚是香浓且又不腻味,好似甘甜浓郁之中又透着丝丝酸意甚是清爽。
“甚是好食。可是翠云坊新出的糕点?”
“自然不是,翠云坊做的东西花样子是最好看的,那能做的这般粗陋。不过粗陋也无妨,我吃着味道甚好,哥哥你且猜猜这是哪来的好东西?”
“刚刚还见你人在这里,一会儿便跑的没边了,不过想来也是未走远的,莫不是这来客居新出的点心?”
“哥哥你且猜对了一半,我是这来客居里得点心没错,却也不是这家店新出的,听掌柜的说,是他夫人自己做了当吃食的并不卖。”
“哦,既然是这般又怎么被你得来了?”见段月儿说的兴起,段卿文便知这个时候不能拂了她的面子,便笑着跟着她的话头问了一句。
果然段月儿见自家哥哥很给面子便大大咧咧的于自己搬了凳子,坐下后又吃了一块糕点才说:“我刚刚觉得有些饿了,见还未道吃午食的时辰便想着先叫一份糕点垫垫肚子,这才下了楼去。却不想这来客居从不做糕点,若是我想食只能谴了伙计去翠云坊买。
哥哥你是知道我的,今早朝食吃的不多,又一路走了这许多路程,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那里等得急,且叫伙计随意在店里寻些吃食给我。这不伙计便寻了这个给我。”说罢段月儿又于自己道了一杯水润了润口舌。
段卿文一见自己妹妹这动作便只她接下来还有话说也不打算,只是带着笑意安静的听段月儿继续说下去。
“我原还是生气的,觉得是这个伙计戏弄于我,便责问他明明店中有糕点怎么刚刚却反倒于我说没有。却不想这时掌柜的也走了出来,说这糕点是他夫人自家吃了打零嘴的东西往日并不作买如今刚好拿了一盘子来店里头,见活计说我要吃糕点便拿来于我垫垫肚子。
我听他这般说才稍稍消了气,还未吃,那掌柜的又说,若是我觉得好食,往后便也多做些再店中作买。”
说到这处段月儿掩嘴笑了笑道:“哥哥你可知,月儿当时粗粗一见这糕点,便觉得甚是粗陋定然不好吃。只想着也不管好不好先垫了肚子再说。后听掌柜的那般说,心中还嗤笑了一翻,却不想这一吃竟然是这般好滋味。”
“那你便将人家的这一盘子糕点都拿了上来,半分也未于掌柜的留点?”段卿文听着也跟着笑,话里的意思虽带着责备,可到底笑眼里皆是对自家小妹的娇宠本分也看不出脾气来。
段月儿听着自然不怕反倒说:“我是付了银钱的,可是出的于那翠云坊顶好的糕点一般的价格。哥哥你没瞧着那掌柜的眉眼,笑的都快合不拢嘴了。我想着这糕点的本钱定是极轻的,不过是一盘子便让掌柜的赚的满盘皆欢了。不若哥哥去于那掌柜的求了配方来,拿与我们段家的糕饼铺子买?定是个赚钱的好进项。”
“你个小丫头,倒不是个只记得吃的,竟还记得给咱段家找些赚钱的营生?”见段月儿说的兴致勃勃,段卿文倒是觉的有些好笑不免打趣道。
“可不是?你可莫要小看我,我聪明着呢。”段月儿哪里不知道自家哥哥是在打趣自己,可她惯是在哥哥面前没脸没皮惯了也不甚在意,反倒更扯着脸笑道:“祖父可是常夸我,说我若是个男儿定不必你们差,将你们这几个通通的都比下去,指不定能成个状元爷。”
“噗!祖父惯是拿这话语哄你开心你倒还真当真了,处处在家里头如泼皮一般争强好胜倒也罢了,怎生到了外头还这般没脸没皮的?”段卿文见段月儿一脸不在意又接着道:“亏的你是个女儿家,祖父才拿你如珠如宝的宠着供着,你若是个男儿只怕真做了状元祖父也不见得欢喜。”
“哥哥就知道这般说,定是嫉妒嘱咐宠爱于我心里不舒坦了。莫不如……”段月儿说罢眼里闪过贼贼一笑却又不继续说下去。
“莫不如什么?”自家妹妹甚是古灵精怪,段卿文一下子倒也猜不出她的心思来。
“莫不如改日我叫翠萍也与你梳个时兴的发髻,抹了脂粉画了眉眼再于哥哥你穿一身姑娘家的衣裙把哥哥送到祖父跟前去,祖父定是欢喜也将哥哥当宝贝宠着。”说罢段月儿也是机灵怕自家哥哥捉了她便提着自己的衣裙着躲了开来。
若说段月儿在旁人面前还勉强装作清高冷艳的大家闺秀做派,可到了自家这嫡亲哥哥眼前便全然散的一干二净,活脱脱皮的如同一只猴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