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男子见秦五丫询问不由一愣,随后却是大笑道:“姑娘,不过是断断几日未见姑娘就识不得在下了?”
果然是认识的!
若是秦五丫刚刚还抱着一丝侥幸心思,以为这人是来问路的,如今这一听也就断了。
也是,依照自己脸盲的症状,有些印象的人又怎么会是不认识的路人。一想秦五丫就有些头疼,看着倒是越看越眼熟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张山见秦五丫一脸纠结的表情也是郁闷,自己的样貌虽有些普通,但也不至于到才见过就忘记的状况吧。自己那日还特意于这小丫头打了不少话,就指着她能记得自己,怎的才过几日就一点映像也没了。
“姑娘,你之前可是于我说你住在柳家屯?我前些日子归来特意在柳家屯待了两日便是想看看你,却不想打听了一番都说没有你这人,姑娘你可是欺了我?”
柳家屯?我说什么我是柳家屯的了?秦五丫一愣,半晌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说过这话,只是对象是那贩卖私盐的货郎不是眼前这个长衫……
等等……
货郎?长衫男人?
秦五丫诧异的抬头去打量眼前的男人,果真是越瞧越觉得眼熟,在细细回忆了一翻那日买盐的时的情节,终于将眼前这个穿着长衫略显斯文的男人和那日穿着粗布短衣的货郎给联系到了一处。
秦五丫只是脸盲去不是记性差,这番回忆就记起了当日这个货郎有些的态度,不由脸色冷了冷道:“你作何要去柳家屯寻我?”
好家伙,居然真的摸去找人了!还好自己当时存了心思特意给了假的地址,若是真告诉他是在李家村,他这般不管不顾的去打听,只怕自己的名声又要难听几分。
虽然现在秦五丫的名声已经差到了极点,可是再莫名其妙的被人加上一条在外勾搭陌生男人的罪名还是十分不爽的。
想着秦五丫不由的对眼前这个假装斯文的卖货郎印象更差了些。她是个穿越者都明白的道理,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还这样去打听一个未婚姑娘家,这不是摆明了给人抹黑么。若是换了个家教严苛些的,又或者被村子里的有心人看着了,可不是要让人戳着脊梁骨骂?·
“那日……那日我还有些话想于你说说。”张全被春桃一瞪不由心下一阵紧张连前头想好的话都说不全了,半晌才又恢复那付凡事都无所谓的皮子模样,笑着道:
“莫要生气,我没有恶意,只是那日瞧你走的着急,以为你有急事便也没拦着。后来我去了趟南边也没时间,等前些日子回来便记起你了,想着你说你住在柳家屯便忍不住想去瞧瞧你,却不想你只是骗我的,根本不是柳家屯的。”
哼!这人倒是个口舌利索的。
明明自己先责问他为何要去村子里找自己,却不想他一句两句的就将话题扯到了别处,这番一问不但他半点错处也没有,还道是自己骗了他有错。
“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我住不住在柳家屯又于你何干?”秦五丫的口气有些不善。
秦五丫穿越来这个世界几个月为了某生存一惯的伏小作低小心谨慎甚少有于不认识的人动过脾气。若真要说第一次便是上次在吴掌柜的来客居后院看到的那个不讲理的兄妹,而第二次就是眼前这个假装斯文的卖货郎了。
张山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和和气气的小姑娘竟然忽然发起了脾气,那口气那眼神活脱脱的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小野猫,不由的更加觉得有些好笑了。
说起来败坏人家姑娘家的名声是很大的罪过,不过这次贸然去寻秦五丫的事情却也怪不得张山,着实是他在外门跑生活跑惯了,寻常接触的都是所谓江湖中人,没这么多讲究,时日长了他自个儿也没这么多留意。
张山不是清水镇人,不过到也是云州府人。只是在他尚为年幼的时候父母两人都因在外做工时意外掉落进河塘里亡故了。
张山家的家境也不好,父母离去时也不过只留给七岁的张全三亩薄田,还有当时负责荷塘修补的朝廷官员补贴的三两银子的抚恤金。
可这田契和三两银子都还没焐热就被张全的伯父以抚养弟弟遗孤的名义给强占去了。
张全大伯家子女也多,自己的孩子都养不过来哪里又会真的抚养他,不说吃的住的,连口冷饭凉菜都舍不得给。
张全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虽然不过才七岁,却也知道这样不是个办法,当下就跑到里正处去求个公正。也不求他大伯能抚养他,就求把自己父母留给自己的三亩薄田和朝廷给的三两安抚金还给自己。
可惜的是,当时的张全即便再有主意都不过只有七岁,更不是秦五丫这般的穿越人士。还没有那个利用群众言论来为自己求个公正的心思,只知道单纯的去找里正说理。
其实在在张全的记忆里村子里的里正一直是个还不错的伯伯,平日里对他们这些村子里的小子也甚是和善。张全还记得自己五岁时,有一日父母还未归家,自己实在饿的发慌在村子里路上闲逛,被里正看见了还塞给了自己两只甜果子。
可是人心有时候就是最最难以琢磨的东西,有些人明明坏到了骨子里,可有时候却也会做出人事来,而有些人好了一辈子,却也会突然坏的让你看不透。
当年七岁的张全满腹委屈跪在里正家里求个公正,却只听里正淡淡的道:“自古以来长兄为父,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要尊着你大伯的。
现在你父母去了,你家的地儿判给你大伯也是于情于理的。你现在年纪还小,一个人也活不下去,还不得指着你大伯大伯婶养着你。养育之恩大如天,你家这三亩薄田和那三两银子便全当报恩了。”
其实如果张山的大伯父大伯母当时肯给他留口饭吃,哪怕是吃糠咽菜只要能管饱他也不会去求里正。
可是他如今实在是没了法子,他已经整整饿了两天了,将村子后山里的野菜都挖了一个遍。
张山那时候年纪小,独自面对大伯家多少是些惧怕的,本是不敢说些什么的。可真真让张山鼓起勇气要来里正处说理的缘由却是今日清早他大伯母突然将他拎出屋子。
说他不能白白吃他们的用他们的,要让他下地帮着做活,张全但是年纪尚小,还没有真真下地干活过,不过他也不敢反抗便跟着大伯父下了地。
到了地里头大伯父也没真指着他做什么,不过是翻翻地做做虫,做的好做得坏也没管。张山还以为是大伯父心里多少是疼惜自己的,不想到了山上他回家是,却发现他昨日好不容易从山上挖下来的那点野菜全都没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今早自己出门的时候,大伯母顺手搜刮走了。爹娘过世之后,大伯母没少到自己家里来顺东西,今日是锅碗瓢盆,明日是铲子斧头镰子,甚至将主屋柜子里爹娘留下的旧衣裳旧鞋袜也都搜了走。若不是看他屋子的被褥实在破的不能看,只怕也是不会放过的。
可张山想不到他大伯母如今连他仅剩的果腹之物也不放过。想着张山不由的把手摸向自己的胸口,他的胸口处贴身藏着一个小布囊。里头有张山娘存偷偷放在里屋没舍得往外带的一只金戒指和一对金耳坠,这是张山娘在嫁给张山爹是带来的嫁妆。
说起张山的娘,在没嫁给张山爹时家境不错,家中也不是农户人家,反倒是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只是和很多大户一般,一代不如一代,到张山娘这代就没落了。张山娘姓赵,头上有个哥哥,娶了镇上米铺的闺女,那新入门的嫂子是个极为厉害的,一股脑儿将赵家的那点子陈年老底都给挖了个干净。
之后就瞧着自家的小姑子不顺眼了,寻思这要将小姑子嫁人。那米铺家的女儿从小看惯了自家爹做那恶心人的事情,便心一狠要将张山娘嫁给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做妾。
赵家虽然没落了,可到底是诗书传家的呀!那里能真的让自己的女儿做了妾,莫说赵母不同意,就是赵父也不能答应,这可是把祖宗脸面都丢光的事情。
可大儿媳妇是个能闹的,只要不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就整日的打鸡骂狗不依不饶。最后赵母实在没办法才打算亲自给自己闺女挑一个丈夫,哪怕家境差些,总好过被大儿媳妇卖了出去做妾。
赵家早就没落,别说积蓄家底了,若真说起来还欠着外债呢,一般人家都是不愿娶张山娘的,就怕着将来媳妇会救济娘家。愿意取张山娘的不是品性太差就是要做妾。一来二去赵母就挑中的张山爹。
按理说依着赵家的门楣就是如今再没落也是不会看上一个一穷二白的泥腿子。可是赵母实在没办法了,又瞧着张山爹品性确实是个好的,回去问了自己女儿的意思,见女儿也是答应的便一咬牙应允了这门亲事。
赵母为了不让女儿吃苦就背着自己大儿媳妇偷偷将自己往年不常带没让大儿媳妇过过眼的几个金银饰物都塞给了女儿做嫁妆。
可惜的是赵父赵母就是心里头有小闺女也不能护一辈子。张山娘出嫁不到五年,赵父赵母就双双都去了。而张山娘从小性子就柔,虽然赵家没落了可她到底是个识字那笔的娇小姐,嫁到张家后有心吃苦也没这么快适应,这不断断五六年便将赵母塞给她的嫁妆首饰当掉了一大半,当然其中还有被张山大伯母连蒙带骗忽悠去的。
后来张山他娘也是学乖了,干活也皮实了便再也没当过东西。这三件最后的金饰便一直留了下来。张山的大伯母第一日来顺锅碗瓢盆的时候年纪不过才七岁的张山便意识到了危机,偷偷将母亲留下的三件金饰给藏在了身上。
也是张山有先见之明,他那大伯母头几次来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可来过几次后便肆无忌惮了当着张山的面就翻箱倒柜,若是张山敢说什么就是一顿胖揍。
连续三天,张山晚上去山上挖野菜,第二日清早就被叫去田里干活,到了晚上回家那些野菜也就没了。张全试着换了很多地方藏,可最后都没了,好似大伯母看着他藏的一般。
几天下来,张山再也受不住了,有一日晚上他偷偷溜进了大伯家的院子,不为别的,只为偷一点吃的来果腹。可也就是这次让他偷听到了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对话,原来他们是故意商量好的白天把他拉去干活,由大伯母把他采摘的野菜拿走。不为别的,就为了好让他活活饿死。
她们怕时日拖的长了被村子里的人戳着脊梁骨说亏待弟弟遗孤,那还不如干脆现在就把他饿死了。连说法都已经想好了,就说这孩子是太伤心,日日夜夜为父母尽孝不肯吃不肯喝才活活饿死的。
到时候他们还能将这个事件上报给官府,还能求一个仁孝传家的名头,据说官府是给奖励的,只怕又有二两银子。
张山这才彻底寒了心思,他年纪小不懂什么是仁孝传家,可他知道大伯父大伯母是要将他活活饿死,这才跑去里正处告状,却不想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当时年幼的他虽然不清楚里正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他心底里还是觉得里正是个好人,以为这世道就是这样的。那一年他也没了办法才舒适了东西连夜逃出了村子。
直到后来他再一次回来时才明白当年的里正不是没办法帮他,而是他收了大伯父给他的一两银子,早已经把他饿死的事件写了文书。就等着他哪一日去了,他就将文书递交到府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