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真由着我这老婆子全权处理。”
崔婆子有些苦笑道:
“若是换做以前,虽说我这等婆子比不上府里的家生子体面,可若是银钱结算不大,大小姐倒也有让我负责的时候。
只是如今,夫人和小姐哪里会再相信我,便是些给府里的丫鬟婆子派发寻常用的发巾布鞋这类的小事都不肯再过我的手,更何况是牵扯到银钱之事。
也不满丫头你说,要是今日这果子酱我真能带回府里去,少不得你也要跟着我再跑去一趟章管事处。依照章管事的性子,到时候定是要为难你的。这般想来这买卖不做也罢,不做也罢了。”
“嬷嬷放心,这买卖能做。”五丫嘴角微翘,眼里闪过一丝狡邪之气,若有所思的道:
“这买卖是能做,但却不是与嬷嬷您做,而是与章府,与那章管事做。”
“这……这是什么意思?”崔婆子弄不明白诧异道。
“嬷嬷,您且听我说……”
秦五丫眼中的笑意渐浓,俯身到崔婆子的耳边低声细语一番,待见崔婆子眼里闪现一抹了然的神色后才意味深长的道:
“嬷嬷,今日先回去,便将五丫与你说的那些一一说与章夫人听,至于剩下的事情,嬷嬷便不要再插手了。”
“好嘞。嬷嬷听你的。”
崔婆子脸上的郁色早已一扫而空,带着些许的兴奋之色的与秦五丫告了别,便匆匆回了章府。
崔婆子刚走,李氏便拎着两条肥鱼进了秦五丫的院子:
“秦妹子,还没开灶吧!”
“还没呢。”秦五丫忙从里屋迎了出来:
“是嫂子来了,快去屋里头坐坐。我刚巧打算下一盘糖角,我寻思着桃花还吃,嫂子等下可要多带些去。”
“好好的,你又做这些做什么?没的惯坏了那嘴馋的丫头。蔗糖可不是便宜物件,你等下少下几个,自己留着吃。”
李氏一听秦五丫又要给桃花做吃的,还是那般费银钱的糖角,哪里好意思忙出言拦着。
“费不了几个大钱的,我早前买来做果子酱的蔗糖还剩不少,紫果子过了时令,要再做果子酱得等来年,剩下的这些蔗糖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做几个糖角和桃花一起解解馋。”
“那也不能这么糟蹋了,秦妹子你可得省着些用。”
虽然还是有些心疼,可李氏的语气道也不像之前那么坚决,反倒十分娴熟的寻了五丫放在院子角落的木盆道:
“我家那口子今儿个有空又去了城郊,捞来了不少黑鱼,我瞧着还挺肥便给你拎两条过来。”
秦五丫知道李氏性子,也没推却。忙着在屋前搭了炉子,夹上锅。一边下糖角一遍笑道:
“正寻思着今日要给自己加些好的呢,嫂子的鱼便过来了。要不嫂子今儿个就别开灶了,等下让大哥和桃花一道过来,来尝尝五丫的手艺。”
“怎么,有好事?”
李氏给自己打了水,又拿了五丫放在水桶便是的皂角与自己去了鱼腥,挑眉笑问。
“确实是有好事。”
五丫浅笑,想着这次若不好好问章家坑上一笔,都对不起前些日子自己在章府受的那些郁气。
“我瞧着刚刚来寻你的那个婆子做派不凡,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也都是好的,怕是从大户人家过来的吧?”一听秦五丫这般说,李氏也仍不住八卦起来。
“刚刚那嬷嬷,姓崔。在历甾街章姓人家府上做事。”
李氏不是老秦家的人,待自己也好。再说崔婆子来替章家求自己的果子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五丫并不打算有所隐瞒。
“历甾街?那里住着的可都是大户人家呢。”
李氏闻言又想起了崔婆子之前在自家的言行做派,不免有些敬畏道:
“我前头瞧着刚刚那嬷嬷说话行事,就知道她与咱们这种小老百姓不同,如今听你说竟是前些日子才从昀州岭杭搬过来的章家,这就难怪了。”
“怎么,嫂子知道章家?”
瞧着李氏的神色,怕是知道的还不少,秦五丫忍不住心惊,莫不是崔婆子还有些话没与自己说全?
“自然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若说起来与我家那口子还有些是非。
章姓在昀州岭杭是大户氏族。听说往上数三代出过不少大官,甚至在前朝还出过一个正二品的同知枢密院事,让章家一时在昀州岭杭名声大盛如日中天。
如今虽说比不是当初的风光,可章家诗书传家倒地是比一些商贾起家的富户多些底蕴。在别处还不少说,可在昀州岭杭章姓是无人敢惹的。
我家那口子年轻时有个要好的远房族兄,早年去昀州那边跑商,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得罪了一个章姓子弟。
当时他托人往家里报信时将那事说了,可家里头的人瞧着信中所说之事不过是些口角是非并不算大,也没放在心上。
却不想半月后再收到书信时,那族兄已经被人关进岭杭县牢,罪名居然是行窃。
我家那口子的远房族兄家里做药材买卖,最是富裕不过,怎么可能去行窃?后来家中的长辈托人去打听才明白当时书信中提到的那个口角之人竟然是昀州岭杭章家的人。”
“那后来呢?人可救出来了?”
五丫越听越是心惊,原当章府不过是普通的有钱人家,却不想章府竟然这般显赫,甚至依然在一方一手遮天。
“唉。”
李氏叹气最后继续讲道:
“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族里头人口虽多,不过也都是贫民百姓,多是农户。便是嫡系的那只也不过是天南地北做些行商走脚的事儿,哪里敢去得罪昀州岭杭的章家。
族里的长辈不管,那族兄的家里头倒是凑了点银钱托了人往岭杭官牢里送,听说牢里的牢头银子是收了,可人却不肯放,说是岭杭章家的人他们得罪不起。”
“怎么能这样,连官家的人都怕得罪章家,那章家真正是一手遮天了。嫂子你快说说,那后头呢?”
“那牢头虽是这么说,却也没把话说死。这事儿过了半年后,就有人那族兄家里头送信,说是再凑一百两打点上头人就能放出来。”
“一百两!竟要这么多?”
春桃咋舌,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几个月,这日子越过就越明白银钱的难赚。一百两或许在大户人家里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放到寻常农户家真是倾家荡产也凑不得。
“可不是,他家虽说还算富足,却倒地不是富贵人家,前头托人送去的八十两已经是凑去了家里的大半银钱。
这如今又要一百两银子的打点钱,可不得让他家上下老小都睡大街去?后来他老爹去族里求了人,族里的那些个长辈不想牵扯其中不愿意管,倒是有几个要好的与他家凑了三十两。
我家那口子与那族兄要好,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后也来找我商量了,只是我家家底薄着实凑不出多少银钱来,到后头东拼西凑的倒也凑了十五两。
他家里就他一个男娃,倒也舍得,砸锅卖铁的又凑了六十两,他妻房的娘家也凑出了十两,刨去托人的路钱,堪堪奉上将人换了出来。”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人出来,比什么都强,银钱可以再赚。”
瞧见李氏脸上一闪而过的哀泣之色,秦五丫不由轻声安慰道。
想来李氏所说的张全的族兄定是和张全关系非钱,如若不然李氏也不会因此东拼西凑去凑这十五两银钱。
只是安慰之余,秦五丫不免对临杭章家更为忌惮,心中暗自思量等明日将果子酱的生意谈妥后,便从今往后绝不在与章府往来。
这样的人家,自己惹不起,也高攀不起,不如就躲的远远的。
“唉,说都是这么说。可真要是如此就好了。
你是不知道,送了那一百两的打点钱,人倒是出来了,可却生生的去了半条命。莫说是像往常一样走南闯北做买卖,如今就是想下床走动走动都成了奢望。”
“莫不是……莫不是……” 秦五丫听着心惊,可到嘴的那两个字还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残了。”
李氏说着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一节脊梁骨被人活活打断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见秦五丫震惊的不能言语,李氏叹了口气缓缓道:“五丫,你说今日来寻你的人是历甾街章府的婆子,可是你家中有人与章府有些关系?”
“这倒没有,崔婆子今日来寻我,是为了我手里的果子酱。说是她家大小姐吃着欢喜,想得些回去送人。”
李氏心里头原是真有些怕秦五丫会与章家有所牵扯,如今听来只是买卖关系倒也跟着大松了一口气:
“我瞧着那婆子倒是好的,想来如今搬到咱清水镇的这房性子应是不坏。”
“理应是吧。”
怕李氏担心,秦五丫假意点头称是,心里却想着那章府的大小姐的冷漠高傲,下头的管事仆妇更是盛气凌人胡作非为,定是在临杭嚣张惯了的。
“嫂子可知,这章家在临杭家大业大的为何好好的要搬到我们清水镇来?咱们清水镇金额偏僻的很,定是比不是临杭好山好水好风光。”
“不是章家搬过来了,如今搬到咱们清水镇的只是临杭章家的其中一房,听说来的是嫡三房的五老爷一家子。
说是三房那脉有人进了翰林院任供奉,章家虽然在岭州临杭家大势大,却一直没将买卖做到咱们北边来。
如今便是想着借那章供奉的势头将南边的买卖往北边做,想来被派来打头阵的就是这三房五老爷”
说到此时李氏的眸子一暗,脸色略微发青,心头发涩: 哼,临杭章家。不过是出了一个翰林院供奉,便真将自己当作是天皇老子了。
此时的秦五丫一心盘算着明日若是章家派了人来自己要如何应对,到也没有主要到李氏的神色。
“嘶!……嘶!”
锅子里的糖角一个个被炸的焦黄生脆,眼瞧着就能出锅了,五丫很快就将章家的事儿抛之脑后,急着去里屋拿了感觉的竹篓子将粘在糖角上多余的油沥干净,这次寻了盆子装上:
“嫂子,先拿回去给桃花尝尝。等我将菜抄了再去换嫂子和大哥来吃。”
“那行,嫂子就不客气了。早想来尝尝妹子的手艺。”李氏笑着结果五丫递过来的糖角一扫之前的郁色。
炸糖角除了费蔗糖外,最费的还是素油。
将糖角捞出过后,锅里的油水五丫可舍不得白白浪费,便寻了个碗将锅里的油都沥了出来,就着里头的热油烧了一盘肉丝山耳,一盘白松肉丁,一盘葱油芋艿。剩余的油水刚好全都用在了鱼汤上,一丁点也不浪费。
这鱼汤的做法还是早前李氏教给秦五丫的,秦五丫尝试了几次,手艺渐佳,如今虽还熬制的不如李氏来的香浓却也还算能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