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面礼’，‘搅面礼’，这三个字之中最关键的莫过于这个打头的‘搅’字。
可毫无经验且也无人提前预告通知的张山同志显然并不清楚这个‘搅’字的真实涵义。
此时的张山通知正因为手里的这碗宽面味道虽然不出色却是他能接受的咸味而暗自松了一口气。
毕竟下聘那日的糖水蛋实在是让张山记忆犹新。
且说张山自顾自的猛吃了好几口，忽觉偏厅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便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想着张山本能的顿住了打算继续将碗里的宽面干掉的势头，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了满脸惊讶呆愣的秦大山和林氏一眼，见两人看自己的眼神也颇为奇怪，不由一愣。
难得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不应该呀。
都说长辈赐不可辞，张山回忆了一下上次送聘时，自己吞下那碗难以下咽的糖水蛋之后，自己丈母娘林氏的面色明显带着欣慰，怎么如今瞧着倒像是有话说不出的模样？
难得是自己刚刚吃面的时候表情不够到位，让丈母娘觉得自己的面做的不够好了？
其实客观的讲，张山觉得林氏给的这碗宽面味道确实寻常了些，不过寻常归寻常却也不没有到不好吃的地步。
张山有想了想自己刚才的刚刚吃面时的表情，可怎么也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一时间张山纠结了。
‘搅面礼’本身就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形式。
虽明面上看起来像是新姑爷要借机敲诈老丈人家，可若真说起来其实几次下来也没多少银钱。双方你来我往，看着有趣说到底不过是图个热闹吉利。
毕竟也不会真有哪家新姑爷会蠢到因为老丈人给的红包钱不多而翻脸的。
（PS：当然王贵那次除外，秦老汉也是个奇葩，双方半斤八两）
也正是因为在云州府各家各户其实都知道这个规矩只是走个过场的缘故，没想太多的林氏早在进来给张山送宽面前就已经偷偷准备好了要红包。
且还将这些红包压在了离偏厅最近的花盆底下，只等着张山搅两下碗里的面条，她便去将外头的红包取来。
按照云州府寻常人家的习惯，一般新姑爷多是折腾两会也就算了，可为了以防万一林氏这次足足准备了四个红包，且份量还不算小，就为了以防万一给自家闺女丢了面子。
可林氏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这新姑爷比自己还要实在，接过面条话都没说讲句就直愣愣的给吃上了，且还吃了不少。
这 ……这可怎么让她把红包送出去呀！
要说林氏此时呆若木鸡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么秦大山现在的心情估计和林氏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按照规矩给红包这样的是也和他这个做舅子的没什么关系。可偏偏问题就出在这里不是在李家村的老秦家，当家作主的也不是他老爹秦老汉。
都说长兄为父，秦大山虽然不是家中老大，可就眼前情况来看，他这个秦家的老/二也只能勉勉强强做一回当家男人，被家中老娘委以重任，为的就是要好好招好待今日陪自家妹子归门的新姑爷。
说起来秦大山其实是有些怕这个身板看着单薄样貌也不算多出挑的新姑爷的。
要说为什么，秦大山也不知道。
明明几次见面，这个不算太相识的五妹夫与自己说话时都显得极是客气礼貌，可秦大山就是本能的觉得心底有些发慌。
甚至在有一次两人离的进了几步，秦大山都吓的不敢抬头，就怕对上这位五妹夫的一双眼睛。
后来想想，秦大山觉得自己这个五妹夫的一双眼睛长的就好像西海那些叼人的鸢鹰似的，直看的人脊背发凉，脚下泛虚。
可发虚就归发虚，招待还是要招待的，谁让他现在是当家人呢。
见自己的老娘已经被惊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秦大山暗自深吸一口气，仗着前头和张山多喝过几杯的交情不自然的笑道：
“妹夫，我娘这面味道如何，可还入口？”
秦大山其实也不知道张山是真的不懂‘搅面礼’的规矩，还当张山是因为前头多灌了几杯黄汤，脑袋发晕一不小心将这碗宽面当成了寻常垫肚的吃食了，故此才有心问了这么一句。
为的就是想借此机会提醒一下张山，好让张山借着台阶说一句：“味道不行。”如此这事儿也就圆回去了。
秦大山的想法不错，这话问的也还算有水平，可偏偏事情坏就怀在张山根本不是像他想的一样张山喝酒喝懵忘记了，而是真的不知道。
只见此时不明所以的张山看了秦大山一眼又看了林氏一眼，咬了咬牙，勉强扬起一抹他自以为十分诚恳的笑容，一脸认真的道：
“娘做的面，极是美味，我吃着欢喜。”
说罢张山似又怕这两人不相信，忙又端起手里的碗大吃了好几口。
待秦大山和林氏两人发生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他们两人意料之外时，张山手中原本就已经去了一小半的宽面又被吃掉了三分之二，只徒留下两只黄澄澄金灿灿卖相还是不错的煎蛋。
看着几乎见底的面碗，秦大山一脸便秘色，想要开口再说什么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来。
刚刚的话是他问的，张山答的也十分给面子。
好像一切都没有问题，可偏偏问题就出在了这个没有问题上。
张山也发觉了秦大山的脸色不对，不由眉头微蹙，莫不是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张山思前想后，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的，无奈之下只得将目光又重新落到了自己手中的面碗上，只这一看张山便愣了愣。
还有两个煎蛋在里头，莫不是给这面的意思，不是让自己吃光里头的面而是要先吃了煎蛋才好？
张山脑中电光一闪，忽然思及自己下聘那日也正是吃了一碗双蛋，虽然上次是甜的而这次是咸的，可意思大抵都应差不多的。
三足鼎立、电光石火，待回首，一切为时已晚。
看着张山手里空空荡荡的面碗，秦大山吞了吞口水，刚才想好的说辞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都这样了总不能让人把面再吐出来吧？
林氏木木的愣了一会儿，直进出了房门从花盆底下取了三封红包，也不管张山怎么想，应是塞进了张山的手里，随后便什么也不说只踱步去了小厨房，徒留下张山和秦大山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这酒宴该如何继续下去。
而此时，还呆在小厨房和张氏一道逗弄小侄子的秦五丫自然不知道发生在偏厅的这一幕啼笑皆非的趣事，只想着时辰不早了，许得早些回去才好。
昨日夜里张山忙到多晚秦五丫不是不知道。即便如此，今早出门时秦五丫还是从方达和何丰欲言又止的神色看出了点问题来。
显然朝青堂内还有许多事得由张山亲自来处理，要不然方达暂且不说了，就说以何丰的能耐和性情若真要瞒下什么也不至于在自己勉强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神色来。
显然何丰是有意做给自己看的，为的就是让自己能顾着点时辰，好让张山早点回去。
对此秦五丫心里有数，自然也不会去怪何丰的算计。
秦五丫虽不清楚朝青堂内的事情，却也知道张山这个朝青堂堂主的位子做的并不算稳当。别看堂内兄弟不少，可真正的信的过的人也不是掰着指头能数过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有些事更需要张山亲力亲为。
张氏是个心思玲珑的，见秦五丫频频看看窗外的院子，说话时又有些心不在焉，便知道她是等急了。
正想着要不要寻个由头让赵氏去偏厅看看，却见林氏这时已神色古怪的进了屋子里。
“娘怎么了？”
张氏看出了林氏的古怪，秦五丫如何会开不出，不由奇怪道。
见女儿询问，林氏原是想将偏厅里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可见赵氏还在屋子里便又不由将话头给藏了下去。
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虽说新姑爷今日的憨傻劲也不算是什么家丑，可传出去了少不得要让旁人家笑话几句，倒不如什么都不说，且当什么事都没有岂不更好。
想了想林氏缓和了神色笑道：“没怎么。我瞧大山哪儿温的酒不够吃了，正想着再来拿一壶。”
“可不能喝这样多。”
秦五丫不知道林氏只是说托词，还当林氏真有心要留着张山多喝几盅忙蹙了眉头阻拦道：
“他堂里还有些生意上的是得打点，今日怕是要早些回去的，可不能喝昏了头。”
林氏其实并不清楚张山具体是做什么的，可一听生意上的事便知道耽误不了忙道：
“小宝他娘，你去后院里将我前日做的腌菜拿两坛子收拾起来，好给五丫头带回去，我去偏厅将姑爷喊来。对了可温了茶水，让姑爷醒醒酒再走。”
虽然明知道以张山这个人惯有的性子，也不太可能会出现将自己灌醉的情况。不过秦五丫想着入春的风甚冷，若是喝多了出去吹风容易招惹伤寒，便也由着林氏去招呼了。
没一会儿林氏亲自去将偏厅将张山和秦大山一起唤到了前堂，秦五丫也得了张氏准备的回礼早就在前堂等候。
秦五丫身边的小几上有一壶温烫的茶水，正是张氏煮好的新酒茶。
见张山过来，秦五丫笑了笑也不开口，只看了看张山，便自顾自的取了茶碗将茶水倒上。
聪明如张山如何会看不出秦五丫的那点小心思，无奈笑笑，随即走到秦五丫身边，一口喝了茶水。
说来也奇怪，只见那茶水才刚如喉，张山的那一双原先还带着的几丝朦胧醉色眸子竟然瞬间清明了几分，只徒留了脸颊两侧有些微红，却也并不明显，这一变化不禁让堂里的几个人都有些看呆了。
特别是秦大山，现下宅子里就他一个可当家做主的男人，刚刚在偏厅自然也是他独自陪着张山喝下了好几盅酒水。
说是陪着喝，其实真正落进秦大山肚子里的也没几口。
这小一个时辰下来，大多是秦大山略带腼腆尴尬的倒酒劝说，而张山因着不想驳了秦大山的面子便也来者不拒有多少喝多少。
可以说这一桌子的酒水至少有七成是进了张山的肚子里的，对此张山自己清楚，秦大山自然也清楚。
黄酒入口虽不如白酒来的冲，后劲却凶猛，寻常人喝这样多早就趴下了，可偏生张山只眼里染上了几分醉意，精神头倒是一点都不差，这已经让秦大山有些啧啧称奇了。
毕竟秦大山之前见张山身形清瘦便当他应似那读书人一般是个文弱的，却没想到酒量会这样好。
只是酒量再好到底也是有些醉了的，对此秦大山还有些得意。
在云州府新姑爷归门，做丈人或是舅子的就是要好酒好菜的招呼着，若是新姑爷没吃好，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而在乡下评判人吃没吃的法子也简单，便是瞧那人喝醉了没，要是喝醉了便是尽兴了，若是没有那铁定是家里的酒菜不够入味。
秦大山的心思浅，想着家中的酒菜都是她娘和媳妇两人忙活的一早上做的，虽不是大富大贵的稀奇菜式可鸡鸭鱼肉一件没少，若是放到李家村去可是要吓到一村人的，如今只用来找到张山一人，显然没有不好的道理。
至于酒水就更不用说了，都是早前来客居的吴掌柜亲自送来的，听说是打南边运过来的好酒，在镇上也不是什么人家都能喝的上的。
为此秦大山之前对灌醉张山这个新姑爷是很有把握的。
而其实在被唤出来之前，秦大山也确实觉得自己做的不错，虽然新姑爷看着酒量不错，可到底脸也红了眼也花了，可不就是喝醉了？
只是秦大山怎么也没想到，刚刚看着还喝的有些昏头的人，怎么一杯茶水下去人就清醒了呢。
若不是细看去脸上确实还有些发红不像作假，秦大山还差点以为自己刚才是不是拿错物件了，给新姑爷灌下去的根本不是上好的黄酒而只是几罐子下了色的温开水。
难得是自家媳妇煮的醒酒茶太地道，只一口就起作用？怎么自己以前没发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