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权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如今他们虽然是和墨澜寂一样是亲王,而且和墨澜寂是兄弟,但要知道墨澜寂是摄政王,主政大权,连皇帝都要管墨澜寂叫皇父,而他们却都是普通的闲散王爷。
除了他和其他几个兄弟,有的在礼部当差,有的在御林军挂着闲职,而墨梓珩等一些人就是连一个职位都没有的。
只因为新帝年幼,他们这些做叔叔的对墨麒羽的威胁太大了。
“摄政王对此事怎么看?”
墨麒羽到底是个孩子,分封藩王不是小事,再加上要从墨澜寂手中夺兵权那就更不是小事了,一不小心惹怒了墨澜寂,就麻烦了。
谁都知道,要是墨澜寂造反,朝中是没有人能抵挡的。
墨澜寂淡淡道,“一切听从陛下。”
朝臣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吧,墨澜寂同意了?墨澜寂同意把兵权分出去了?
“既然如此,那此事朕会着重考虑的,今日早朝先议到这里吧,退朝吧。”
墨麒羽也不等太监大喊退朝便由宫女拥簇着走了。
“退朝。”
大太监总管一声响亮的声音,所有人都跪下大喊,“吾皇万岁万岁。”
过了片刻后才敢站起来。
“七哥真的同意宓韫的话?”
墨泫然见人三三两两的走了,走到墨澜寂面前。墨澜寂一向是最后一个走的,其实按着他的身份,他该第一个走的,但是他却喜欢等人走光后再走。
“我若不同意又能如何?”
语气中似乎有几丝无奈,墨泫然何曾见过这样的墨澜寂,墨澜寂一向是杀伐决断的人。
“七哥若是不同意,告诉皇上,想必皇上一定会给七哥这个面子的。”
墨澜寂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
“皇上已经不是当初刚刚登基的皇上了。”
墨澜寂接下来的一句话惊的墨泫然左右看有没有在听。
“皇上已经不相信本王了。”
“七哥……”墨泫然赶紧打住墨澜寂,要知道这里人多眼杂,墨澜寂一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是被心怀叵测的人听去,怕是又是麻烦。
大殿上此时人几乎已经走光了,连太监宫女都跟着墨麒羽走了。但墨泫然还是压低了声音,“七哥何出此言?要知道皇上一向最信任七哥,这可是兄弟们都比不上的。”
“信任?”墨澜寂的眼睛似乎在看那空荡荡的龙椅,又似乎透过龙椅能看到别的。
“你当宓韫有几个胆子,敢在朝廷上提分封藩王的事情?”
墨澜寂目光如炬,他了解宓韫,老狐狸一只,怎么会以身犯险打没把握的仗。
“七哥的意思是?”
墨澜寂冷笑一声,“我问你,商周是怎么灭亡的?”
这么简单的事情墨泫然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他一出生就是皇子,衣食无忧,不用看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但沧海国对皇子要求极严,皇子要通晓六艺,便是礼、乐、射、御、书、数,而这只是基础。包括墨澜寂在内,所有的皇子一出生就有一群老师,有的是大学士,有的是曾经的状元,即使是墨梓珩这般不受宠的皇子,也是有专门的老师和陪读的。
墨泫然笑道,“殷商暴虐无道,便被周朝代天伐纣,取而代之,而西周是因为周幽王贪恋美色,不思进取,最终被赶出京都,迁都后改为东周,东周连年征战,最终被作为诸侯国的秦国覆灭。”
墨澜寂道,“这两个朝代都是历经了数百年,最终覆灭,原因一方面是国君昏庸,另一方面都是由于诸侯犯上作乱,周朝原本不过就是商朝的部落,而秦国也不过是周朝的一个诸侯国。”
墨泫然是这知道这一段的,但他不知道墨澜寂讲这个是什么意思。
“同宗王室分封各地简直荒谬,诸王一旦分出去,不出三代便不再认识,不出五代恐怕连关系都论不清了,如何镇守国家?”
墨澜寂继续道,“宓韫只知议古论今,不知时过境迁,如今早已经不能用商周那套了。”
墨泫然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皇选择让墨澜寂作为顾命大臣,而不是他。
墨泫然道,“七哥真知灼见,小弟佩服,只是……七哥如何知道皇上已经不信任七哥了?”
墨澜寂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皇上有过暗示或明示,宓韫如何敢贸然提起。皇上刚刚如此问本王,本王又如何能拒绝。”
隔阂这个东西一旦产生便是如何也消不掉的,就如同瓷碗上的一条细细的裂缝,刚开始也许没什么,但总有一天,整只碗都会毁在这条裂缝上。
皇上问墨澜寂看似是在尊重墨澜寂的意见,其实是在试探。
试探墨澜寂到底愿不愿意放手兵权,若是墨澜寂不同意分封藩王,便是舍不得权力下移。如此,墨澜寂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
墨泫然站在墨澜寂一侧,他其实生的也是十分秀美,面容中总带有女子娇媚之态,但一对剑眉却显刚毅,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总是好像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她的母妃曾经是宠冠后宫的婕贵妃。
据说婕贵妃年轻时是艳绝群芳,即使是墨澜寂的母妃,若是容貌上略输一筹。
曾经以为婕贵妃三千宠爱于一身,皇帝想过立婕贵妃的儿子墨泫然为储君,墨泫然也是精通六艺,博览群书又生的十分秀美,深得帝心。只可惜婕贵妃出生较低,才立了皇后的儿子,皇嫡长子墨凛熙。只可惜墨凛熙是个福薄之人,登基没有一个月就忽然暴毙了。
墨麒羽正是墨凛熙的独子,那时候墨麒羽才只是个牙牙学语的三岁孩童,而墨麒羽的皇叔们,正值壮年,不过二十岁左右。
朝中有不少大臣建议立先皇兄弟为新帝,五分之一的支持墨泫然,五分之三的人支持墨澜寂,而剩下的人是支持立幼帝墨麒羽。
作为顾命大臣的墨澜寂力排众议,称古来历代都是有子立子,无子才立兄弟。哪里有明明先皇有子还要立先皇兄弟的道理。
于是墨澜寂便成了摄政王。
墨泫然觉得此事不易牵扯太深,便不再说什么,更要告退,忽然有个小太监走过来。
“摄政王,皇上请您到御花园一叙。”
墨泫然正愁不知道怎么脱身,正是刚一瞌睡就递个枕头来,笑着说,“那如此小王就不打扰了,先行一步。”
墨澜寂颔首表示知道了,便跟着小太监向后殿走去。
墨澜寂随着小太监到了御花园中,墨麒羽此时正坐在一凉亭中喂鱼。
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蓝田玉碗,碗里放着鱼食,墨澜寂用小手抓起一把,洒入水中,水中的鲤鱼争先恐后的从水里钻出来,抢着鱼食。
墨麒羽十分快活,稚嫩的小脸上露出笑颜。
墨麒羽喜欢这种感觉,自己随手一抛,鱼儿便听命与自己,让他十分有成就感。
墨澜寂瞧了眼太监手里的盛着鱼食的碗,碗里以用去大半,要知道这一碗里足足有两斤的鱼食。
但墨麒羽依旧乐此不疲的喂着鲤鱼。
墨澜寂蹙眉道,“这样喂,鱼会撑死的。”
墨麒羽刚刚玩的入迷,没有看见墨澜寂忽然来到,忽然被墨澜寂吓一跳,面容上一股怒意。
但怒意转瞬即逝,仔细看去,还是一个十岁稚嫩的孩童。
“皇父。”
墨麒羽立刻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但墨澜寂又是何等样的人,怎么会被一个十岁的小毛孩子给骗了。
但墨澜寂并不点破,此时还没有这个必要。
“皇上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墨麒羽指了指石桌上的棋盘,那整张棋盘是用一整块的玉石打磨,每一颗棋子都是一块宝石,黑子是黑曜石,白子是白乳玉。棋盘四角还镶嵌了玛瑙,连装着棋子的棋篓都是紫金打造的。这一套棋恐怕是价值不菲,能在帝都最繁华的街上换十家铺子。
“朕想请皇叔教朕下棋。”
“下棋?”墨澜寂道,“宫中的棋艺师父都是国手,为什么不让他们教?”
墨麒羽摇了摇头,道:“宫中的师父都迂腐死板,朕听说皇父的六艺冠绝天下,想请皇父教朕。”
墨澜寂略了思量,颔首道,“好吧。”
墨麒羽坐下后吩咐太监给墨澜寂上了茶,淡淡的茶香宁静致远,沁人心脾。
“这茶好香,是雪顶含翠吧。”
“皇父好厉害还没喝就闻出来了,这是两广总督昨天快马加鞭送进宫中的,是今年最新的茶。”
墨澜寂拿起茶杯,用茶杯盖子轻轻沏着茶叶,抿了一口,却并没有如自己想的那样沁人心脾,而是微微蹙眉。
墨麒羽不动声色的也拿起茶杯,但眼睛却看着墨澜寂。
“好茶。”墨澜寂只喝了一口,便把茶杯放下了。
墨麒羽也放下茶杯,刚刚墨澜寂一瞬间的表情让他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墨麒羽道,“皇父选黑子还是白子?”
黑白两子的棋篓放在以棋盘为中心的左右两边,墨澜寂淡淡道,“黑的。”
旁边侍奉的小太监立刻把黑子棋篓恭恭敬敬捧到墨澜寂手边,把白子棋篓捧到墨麒羽手边。
“那皇父,朕就先下了。”墨麒羽手执一子道。
墨澜寂颔首表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