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墨澜寂渐渐醒来,能下床走动了,脸色也好了许多。
这天墨澜寂在院中一树芳菲下,一朵桃花落在肩膀上也没有在意。
洛轻挽走近时,墨澜寂没有吱声,洛轻挽捏起肩膀上的桃花时,墨澜寂才霍然朝后一看,看见是洛轻挽时,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都没感觉到我来了。”
洛轻挽无心的一句话,墨澜寂却面色大变,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攥着。
洛轻挽赶紧道,“你这几天恢复都不错,想来没有多久,就能全部恢复了。”
墨澜寂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修为恢复不恢复都是一样的。”
“这种丧气话可不像是你会说的。”洛轻挽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消极了?”
“我只是对明知要发生的事情,泰然处之罢了。”墨澜寂看向洛轻挽,“我死后,你便找人嫁了吧。”
洛轻挽皱眉道,“你真是变了,从前的你,为了不让我改嫁,连毁我容貌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现在你居然为了救我,毁了一身修为,还要让我在你死后改嫁。”说着洛轻挽竟冷笑了几声。
“此一时非彼一时。”墨澜寂淡淡道。
“但我没有变,我还是从前的我。”洛轻挽道。
墨澜寂不做声了,四月份的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津津的,风却是冷得,树荫下和太阳下简直浑如两个世界。
墨澜寂被风一扑,便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狐皮大氅。
“你会好的,相信我。”洛轻挽站起身,双手抓住坐着的墨澜寂的肩膀,双眼看着墨澜寂。“我洛轻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
墨澜寂覆上了洛轻挽抓住自己肩膀的一只手,道,“好,我信你。”
一个近侍站在院门外,不敢随便进去,墨澜寂看见了那个下人,道,“何事?”
近侍走了进来,在离墨澜寂三丈的地方行了礼,道,“今日是各位王爷离京的日子,皇上已准备去了城门上送别,皇上派人问,摄政王身体怎么样了,可否出席。”
“城门上风大……”
洛轻挽还没说话,墨澜寂就覆上了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本王这就前去。”
墨澜寂转头看向洛轻挽,“事有轻重缓急,此事重大,我身为摄政王必须要出席。”
“可是你的身体……”洛轻挽道。
“没事的,我还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墨澜寂道。
墨澜寂换了衣服,便带着向容一起走了。
天边云舒云卷,城门上旌旗猎猎,墨麒羽站在城门上俯视着城下一众人,一种一人之下的高贵感油然而生。只是正在陶醉与这种感觉时,一个玄衣男子已站在他身边。
墨澜寂行了礼,墨麒羽抬头看向墨澜寂,墨澜寂很高,高到墨麒羽需要仰视他,墨麒羽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皇父。”墨麒羽颔首拱手表示问安。“侄儿听说皇父前些日子身子不适,专门叫了两个太医前去看望,不知道皇父如今身体好些了吗?”
“小病而已,已经好了。”墨澜寂还是原来那样冷傲孑然,全身散发着王者之气,只是那双眸子似乎变了。墨麒羽仔细去看,分明还是像从前一样寒冷如冰,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好了就好,皇父为沧海居功至伟,殚精竭虑,如今病倒,朕可是很担心皇父的身体。”
墨麒羽那日派去的太医回来两人回答一致,都是说墨澜寂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墨麒羽虽然奇怪,但也没有过多再去追问。
现在看墨澜寂站在身边,似乎真的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似乎刚刚病愈,脸色还有些白。
“多谢皇上关心。”墨澜寂道。
“太后娘娘驾到。”一个尖细的太监嗓音响起,所有人都转身跪下,包括墨麒羽。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身着华服,雍容华贵的女子由太监搀扶着走到众人面前。约莫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却因为繁重的头饰,庄重的衣服,倒显得有几分老成。
背上的长袍是繁花似锦,头上插的是金凤含珠,手中带的是镂花金丝玛瑙镯。
曾经不受宠爱的贞贵人,如今无人跪拜的圣母皇太后,差距变化岂止是天壤之别。
宫中不是没有母后皇太后,墨麒羽的父亲,也是墨澜寂的大哥,曾经的皇上有一位刘氏皇后。只是刘氏无子,又是系出名门,一贯是瞧不起作为小小贵人的贞贵人竟然生了皇上的长子。便经常明里暗里的欺负他们母子,墨麒羽虽小,却都懂的。
那时候的贞贵人只是小小贵人,便忍气吞声,如今可不一样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墨麒羽做了皇帝后,贞贵人便是母后皇太后。墨麒羽不喜欢刘氏,贞贵人也不喜欢,皇上和太后都不喜欢这位母后皇太后,摄政王也是不冷不热,除了规定的跪拜,便没有什么亲昵。
最有权力的三个人都是如此,宫中又一向是跟红顶白,见高踩低的,这位母后皇太后便在先帝死后如同入了冷宫一般。
而大事小事也很明知的都以身体不适,不曾出席。
贞贵人出身卑贱,是个特别知足的人,她将他们母子今日的荣耀的功劳全部加在了墨澜寂身上。
墨麒羽对此非常不满,人前却从不提起。
曾经宫里有一位新晋的十三岁的才人,两人年纪相仿,一拍即合。
墨麒羽虽年纪小,不能宠幸她,却经常去她宫中坐坐,约莫就是聊聊天什么的。
时间久了,墨麒羽便什么话都跟她说,有一次竟向这位才人抱怨道,“朕是先帝名正言顺的唯一的儿子,朕继承大统本就是顺理成章,管他墨澜寂什么事情!就算没有墨澜寂,难得朕就当不上这个皇上了吗!”
墨麒羽到底是个孩子,心思再重也是个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再加上那才人宫中也没什么人,更是无所顾忌。
“朕早晚有一天要把他手里的属于朕的权力全部夺回来!朕才是天子!”
那才人也是个年纪小,不懂事的,第二天就把事情说给别人听了,还洋洋得意的觉得自己是皇上的心腹。
结果每过多久,太后就知道了这件事,随便找了个理由把这个才人杖毙了。
还把墨麒羽叫到她寝宫,驱散了所有下人,将墨麒羽狠狠骂了一顿。
墨麒羽被一骂,竟然哭了起来,贞太后才想起他只是个孩子,便抱在怀里,安慰这说,“是母后太凶了,以后不会骂你了。但你记住,那日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你要明白,没有摄政王,就没有我们母子这一天,做人一定要知道知恩图报啊。”
墨麒羽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对墨澜寂更加怨恨了。
贞太后走到墨澜寂面前,颔首微笑道,“听说摄政王前几天生了场大病,怎么还站着,还不快坐下。”
贞太后示意的指了指龙椅和凤椅旁的椅子,墨澜寂是摄政王,既然贞太后不说,他也该坐下。只是墨麒羽没让他坐下,他本就无所谓,便一直站着。
贞太后身边的小太监在墨澜寂的椅子上铺上的貂绒垫子,墨澜寂坐下便不觉得椅子凉了。
不得不说,贞太后对墨澜寂确实是无微不至,连一些小事都能照顾道。
“多日不见,听说摄政王娶了镇国将军的嫡长女,怎么从不带进宫给哀家瞧瞧?”贞太后道。
墨澜寂道,“太后若是相见,明日便让轻挽去太后宫中请安。”
贞太后点了点头,笑道,“摄政王文武双全,仪表堂堂,想必王妃一定也是温婉淑良,大家闺秀了。”
墨澜寂听到这几个词,脑中忽然浮现出洛轻挽的样子。
温婉淑良,大家闺秀……
洛轻挽和这几个词真的八竿子打不着。
墨澜寂道,“和太后比起来,还差得远,只是容貌品行都还不错,微臣才娶她为正妃。”
“嗯,品行才是最重要的。”太后说着,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
墨麒羽简直要抑制不住冷笑了,居然有人夸洛轻挽品行不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此时场合不允许他笑,便生生忍住了。
等到除了墨澜寂以外的墨麒羽的其他亲王皇叔到齐,站在城门下后,送别藩王的仪式便开始了。
墨麒羽站在城墙上,明晃晃的龙袍光彩夺目,城门下的所有人一眼便能看见哪个是皇上。
先是山呼万岁,接着便是墨麒羽开始讲话。
等墨麒羽讲完了,贞太后忽然道,“摄政王不说几句吗?”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墨澜寂道,“不了,皇上刚刚说的话已经把微臣想说的话都说了。”
贞太后便没有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