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像方宇恒这个年纪以及他家乡那里,有没有已经开始把“爹爹”称作爸爸了,陆馨菲记得,好像本尊在教小虎把对陈大勇的“爹爹”的称呼改成“爸爸”时,是受到了小虎奶奶的极大反对的,因为老人觉着“爸爸”这个称呼特别难听,似乎都跟“扒”字谐音了。
“我没有爸爸,没有……”在陆馨菲的话音刚刚落地之时,已经保持了很久沉默的方宇恒忽然又来了脾气。方宇恒把最后的“没有”俩字拖出了很长的长腔,似乎要拖到九霄云外去,然后他吼叫着抛出他发脾气的根源来,“林子阳不配做我父亲!”
“好好,你没有爸爸……”陆馨菲吓得捂住了耳朵,真没想到方宇恒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文质彬彬就连腹黑起来都能够把喜怒不形于色给演绎的淋漓尽致的人,也能有暴跳如雷的时候,而且,他今天一直都在毫无理智的暴跳如雷,若不是之前陆馨菲已经了解了方宇恒的性子,已经和方宇恒成了朋友,陆馨菲会被现在这个易怒的方宇恒给吓死。陆馨菲动/硬/的不行,只得来软的,她亦步亦趋的来到方宇恒面前,见方宇恒并没有拒绝陆馨菲的靠近,便大胆的拍拍方宇恒的臂膀,苦口婆心的劝道,“别生气别生气,我们慢慢分析。”
“不晓得林子阳当初知不知道我妈妈怀孕了,如果他知道,那他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如果他不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当初正在和我妈妈热恋中,他说好了和我妈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他最后却背信弃义,就因为他得到了返城的资格,而我妈妈却没有得到!而且,他连点等待的时间都不给我妈妈,我怀疑,他当初就是通过林晓宁的姥姥家的人才得到了返城的资格!这个小人,我恨他,我其实想过要报复他,可是……”方宇恒愤恨万分的推开陆馨菲的手,而后一个转身,他不想让陆馨菲看到他愤恨难过到落泪的样子。
彼此又陷进了的沉默中……
“你是事先调查到了她是你妹妹,所以蓄意接近她的?”陆馨菲眨眨眼睛,待方宇恒的激动情绪完全消退了过后,她在方宇恒背后小声问道。
“我没有蓄意接近她,”方宇恒蓦地转过身,“认识她是出于工作,我们的部队需要时常去她们学校打扫卫生以及教孩子们体育运动什么的。因为觉着她人还不错,待人温和,所以我跟她也就熟悉了。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见到她父亲去她的学校里边看她,我总是觉着她的父亲似曾相识的,而我们又确实没有见过……”
方宇恒简略的把事情的经过跟陆馨菲说了一下,那就是,方宇恒当时和林晓宁的爸爸林子阳打了个照面,林晓宁很是高兴的将她的爸爸介绍给方宇恒认识,而不只是方宇恒觉着林子阳面熟,林子阳也很是惊诧的说方宇恒长得特别像他的一个故人。
后来,方宇恒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他是在哪里见过林子阳了,是在一张泛旧的黑白照片上。
那张照片是方宇恒的妈妈方彩玲藏在她最爱的一个本子里面的,那里边不只是有日志,还有七彩缤纷的邮票。
方彩玲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方宇恒会那么早熟,还会偷偷的翻看她的日志,她只知道,儿子很乖,只在很小的时候哭着跟她说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
方宇恒是在上小学时,偶然的一次半夜醒来去厕所时,小心翼翼的拉开自己的小卧室的门,本想不惊醒妈妈,却隐隐约约的听到妈妈房间里边传来低低啜泣的声音。
方宇恒从门缝里向里边望去,发现妈妈在边哭泣边写字,写到一半时,妈妈又拿起一张照片来看,并对着照片埋怨:“林子阳,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和宇恒过得很好,既然我们在需要你的时候你辜负了我们,那么,在我们已经不需要你的时候,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我们……”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方宇恒脑海里深深的印下了这个名字——林子阳。
方宇恒既然想要看到妈妈方彩玲究竟写了一些什么,也想要看到妈妈手里拿的是谁的照片,所以,他自然是想尽了一切办法也要偷偷拿到那个日记本,最后,在妈妈某个晚上加班到很晚时,方宇恒生平第一次偷偷翻了妈妈的卧室。
看到了日志,也看到了照片,小小年纪的方宇恒从此有了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有了不小的精神压力。
但是方宇恒没有想到十几年以后,他会在那样的场合那样的地点碰到那个令他厌恶至极的男人林子阳。
方宇恒心里犹如装进了一块大石头,搁不下也拿不出来,然后就这样一个人搁了很久很久。
说实话,方宇恒从来不知道林晓宁对他的感觉,若不是去给陆馨菲庆祝新店开张时听到陆馨菲冒冒失失的说的那些混账话,方宇恒怕是永远都不知道,林晓宁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在方宇恒的心里,觉着他们俩毕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有着血缘关系。而且,林晓宁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下意识的对方宇恒好,再正常不过了。方宇恒本来是想狠狠报复林晓宁一家人的,但是自从他知道林晓宁的妈妈在十年前去世,林晓宁是被林子阳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的拉扯着长大之后,方宇恒那些想要报复的意念也就放淡了,他也就顺其自然的接受了林晓宁的关心。
但是不再蓄谋报复并不等于方宇恒就能原谅林子阳,不,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自打陆馨菲的那些不伦不类的言论问世之后,方宇恒再也没有和林晓宁单独相处过,他一直都在躲林晓宁,他想要把这些事告诉给林晓宁,却又怕林晓宁接受不了,也怕这事万一被林子阳知晓,林子阳定然会去找方宇恒的妈妈方彩玲,方宇恒不想让那个讨厌的男人打破妈妈好不容易恢复的宁静生活。
“我也知道纸包不住火,有一天那个男人会知道这件事的,就算他不知道,以后我也会找个机会去告诉他,我不会让他那么安心的过日子,我要让他承受良心的谴责,我要让他知道,我和我妈妈会恨他一辈子……”方宇恒咬牙切齿的说道。
于是此时,在陆馨菲心里的疑问,是以最快速度水落石出的,但是陆馨菲没有觉着如释重负,反而又增添了太多迷茫:“需要我帮你说出来吗?”
这事,好像当事人真的很是难以开口,但是陆馨菲去说,是不是就会委婉一些了呢?
“现在不需要……”方宇恒摇头。
“那就是说不定有一天需要?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啥时候跟林晓宁说漏了嘴,你也不会找我算账?”陆馨菲赶紧趁机来为自己讨一张未来的免罪令牌。因为林晓宁居然是方宇恒的妹妹,陆馨菲就更是喜欢林晓宁了,那么,如果林晓宁再去跟陆馨菲苦闹的话,陆馨菲真的不敢保证自己愿意看着林晓宁难过……
“陆馨菲,你真的很烦……”此时的方宇恒已经冷静了下来,但他又被陆馨菲给搅得哭笑不得的。
“等等……我突然觉着有什么不对……”蓦然,陆馨菲的脑袋里不打招呼的就出现了撕心裂肺的锥痛的感觉,她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失声问道,“方宇恒,原来你不叫方宇恒,你的名字叫林宇恒……”
“不是,我是方宇恒,我要和那个男人划清界限,我永远都是方宇恒,我没有父亲只有母亲。”方宇恒根本就不会知道陆馨菲这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他要一辈子随着妈妈的姓氏,他不会认下林子阳那个不负责任见异思迁的父亲。
“方宇恒,你先别说那些,你告诉我,”陆馨菲一把扯住方宇恒的胳膊,因为方宇恒穿的衣服比较单薄,也因为陆馨菲一激动就使出了浑身力气,于是,陆馨菲的拇指指甲紧紧的扣住方宇恒的手腕处的穴位上,将方宇恒弄得整只胳膊都麻木了,“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二零一五年所发生的任何事?”
“陆馨菲,你松手,松手……”方宇恒艰难的抽回自己的胳膊,他怎么就不知道,陆馨菲原来这么有力气掐人这么痛呢?他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什么二零一五年,二零一五年离着现在还有三十多年,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白发苍苍了。”
“你不记得,居然都不记得……”陆馨菲怅然若失,她摇摇头,再仔细分辨一下方宇恒那张英俊的脸,虽然方宇恒并不承认自己姓林,并不承认自己本该叫林宇恒,可是,他不承认并不代表那些事实可以抹去。为什么,同样的林宇恒,同样的名字同样的容颜,却又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久了,陆馨菲强自镇定的面对着一个和林宇恒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说不动心是假的,甚至,在方宇恒和别的女孩子卿卿我我时,陆馨菲说不难过是假的,说不心痛是假的。
但是好歹那个时候,陆馨菲可以在夜深人静失眠时告诉自己,方宇恒不是林宇恒,方宇恒只是一个和林宇恒长相相似的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