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有什么负担,我是真的当你是孙女……”李奶奶声音哽了起来,沈初心拿着手机竟然无言以对。
“奶奶……”
那边先挂断了电话。
沈初心转身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心里又暖又觉得沉重。
所以,为了爱自己的人,关心自己的人,报仇……真的并不重要是不是?
李奶奶是殉情了的弟弟女友的奶奶,家破人亡的时候是她们老两口收留了当时几乎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的沈初心。后来是他们的关爱打动了她,令她回转,之后虽去了法国一别七年,但得知肚子里……原本不该出现的生命时,是他们每晚的电话陪着她,让她才生下了晨晨。所以当初她最艰难的时候,是他们陪着她一路扶着她走过来。
就算她带着晨晨回来的时候,李奶奶也一再劝她不要去恨任何人,生命可贵,一生何其短暂,为什么一定要把仇恨当成活下去的动力。就算,为了他们,为了晨晨,也劝她放下。
放下吗?沈初心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放下。
打舅舅电话不接,沈初心在小苏回来后直接买了水果去了舅舅家。
舅妈还没有下班,舅舅正在做饭,沈初心进门看见窄小的屋子里又当厨房又当卧室的家,那个不足五十平米的房子。表弟现在已经上了初中,此时正挤在一个能容他写作业的地方,带着眼镜专心的背英文单词,见她进来又低下头继续。
沈初心系了围裙接过舅舅手里的刀开始切菜,舅舅有些不自在地打量了她两眼,确定她没有在生气,这才压低了声音问:“今天下班挺早,你做的那家不是有什么事吧?”
他话里话外的精打细算并不掩饰,生怕沈初心说她被辞掉的话似的。
沈初心手里的动作不停,熟练地边收拾流理台上的卫生边取了油倒了些许进锅里,头也不抬的说:“油烟重,你先出去吧!”看到这个环境的时候,她竟然也犹豫起来。
曾经多么富贵的人,因着爸爸让外公留下的产业一。夜间破产,舅舅一家也过得并不好。
炒了新鲜的时疏,两个菜配了她买来的熟食和她动手拍的一盘醋黄瓜,切了西红柿洒了白糖。菜上桌的时候,表弟被她喊了过来,坐到桌上的时候才抬眼看了她一眼,朝她露出白牙笑了笑,“表姐,你要不要每天过来做饭?”
表弟这么一说,就被舅舅虚拍了下头,“说什么呢!你表姐给别人做饭一个月挣小一万呢,过来给你做你给多少钱?”
沈初心盛了一碗米饭递给表弟,问他:“你。妈最近很忙吗?”不然也不会让舅舅做饭,一个曾经的富家子,落魄成现在窝在一间四十几平的房子里,舅舅的厨艺,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所以表弟这么不喜欢说话的孩子,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可以带小外甥,接送他上学放学,这样也不可以吗?”带着眼镜高度近视的表弟扒了几口饭,夹了几口菜边吃边说,眼睛还望着沈初心,镜片隔不住他充满了期待的眼神。
舅舅这回没吱声,坐到桌边抽出了一盒压得皱巴巴最便宜的烟,甩了一根出来取出打火机点烟的时候,看到儿子瞥过来的目光,又把烟收了起来。
拿着筷子捧起碗,一通唉声叹气勉强皱着眉扒饭。
父子俩避着谁也不提舅妈,沈初心过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饭,现在见舅舅和表弟这样,想了想说:“先吃饭,有什么一会儿再说吧。”抬手给表弟夹了菜放进了他的碗里,成功将他要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他们吃饭的时候沈初心将屋子收拾整齐,拿着抹布将落了尘的旧家具都擦了一遍,站在地下觉得哪里还是不满意。搜寻了半天,才看出是表弟学习用的桌子被沙发给堵到了角落里,她四处打量了几圈下来,终于在脑海里将家具的位置和屋子的格局规划完。
等舅舅放下碗筷的时候,正好喊了他过来,一起动手将表弟的那张二手市场买的桌子周围给腾出了进出的空间。
这样一来,整个房间虽小,却不再似之前那样拥挤窄小,反倒宽畅了不少。
见表弟还是一副想说什么的表情,沈初心心中叹气,对他笑了笑说:“你好好学习,家里大人的事,他们总会自己解决的。”转身又去收拾折叠餐桌,把碗筷洗干净,顺手将靠近餐台的地方关上了窗户。
出门前偷偷塞了几百块给表弟,拍着他的头,摇头,示意她知道。没有应承什么,让舅舅送送她回李奶奶家,因为离得并不远,一路走过去。
巷子里的灯隔一段就有坏掉的,在一盏昏暗的灯下沈初心站住。
“舅妈……你们吵架了?”刚进门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没有下班,直到他们父子俩一再避开舅妈的话题,她才知道,这是吵架了。
搞不好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她。
沈初心站在灯下脸色淡然的看着舅舅,等着他的回答,看着他烦躁的抽出了刚才怕影响表弟而没有抽的烟,点了狠吸了几口,才苦笑着说:“初心,你今晚过来其实是想问盛睿禾的事的吧?”他比谁都明白,如果不是儿子那些话,这个外甥女今晚是不打算轻饶他的。
沈初心并不否认,沉默地看着他。
曾经那个将A市多少女人们迷得神魂颠倒的风。流大少,时隔短短七年而已,竟然已经变得挺着个肚子,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
“以前的事舅舅也不想多问多管,但今天舅舅给你个话,以后不管穷死也好,饿死街头也好,你都不会再见到他。”舅舅将烟蒂在手指间捏熄,弹指甩出很远,眼里有着几分严肃和认真。
沈初心如果此时还不能明白是舅妈在其中搞了些鬼的话,也枉过了这七年。
“那舅妈怎么办?”问出这话的时候,她也没有留意到舅舅眼里闪过的流光,只是皱紧了眉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光。
“能怎么办?过不下去就离,找个有钱的老头儿去!我们父子俩没了她还能饿死不成?”舅舅这么说,低头间看着沈初心有些生气的脸,又讪讪地笑了下,“是她过不下去这种日子,也不是我不要她。”
回到李奶奶家的时候,晨晨正在浴室与卫生间通用的小屋子里洗澡。
李奶奶接过她手里的包,抬眼看了她一眼,就看出些什么来,压低了声音怕里面的晨晨听到,问她:“从你舅舅家回来的?”要是晨晨知道她这么多天才回来,却第一时间先去了他老舅家,非得闹半天。
“嗯。”沈初心换了拖鞋揉了下眉,打量了两圈屋子,确定这屋子实在干净,没有她可做的事,这才往沙发里坐了下去。
“那天小郑哭着过来,我问她,她哭得半天说不上话。后来晨晨睡了,她才对我说你舅舅动手打她,说要和她离婚。”李奶奶倒了杯水放在沈初心的手里,皱了眉压低了声音问她:“小郑说小阮嫌她势利卑鄙出卖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真的要离吧?小春怎么办,眼看明年就高考了呢。”
沈初心也觉得烦透了。
喝了口水,又抬手揉着太阳穴,沉默着半天不说什么。
李奶奶叹了叹,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好些天不回来,等晨晨出来你也去洗个澡,早些休息。”说着站起身,进了厨房去热牛奶给晨晨。
那孩子从小有睡觉前喝牛奶的习惯,多年不改。
卫生间门一开,一个裹着白色浴巾的男孩子站在门口,久久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沈初心看。
沈初心被儿子那雾蒙蒙的眼睛看得心事去了大半,笑着起身几步过去伸手把他抱起来,亲了亲脸蛋又亲额头,抱着走到沙发上,坐下把孩子放在自己的腿上,又亲了亲他的手。
晨晨一直眼睛不眨的盯着她的脸,好像生怕一个眨眼梦就会醒一样。
沈初心莫名心疼起来,摸着这几天晒黑了些的小脸,声音轻柔地说:“宝贝,妈咪回来了。”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这下子晨晨才眨了眼睛,却流出了眼泪来。
“妈咪!”那小短胳膊一伸,紧紧的搂住了她的脖子,直往她怀里钻。
沈初心从舅舅家和前几天见到某人的所有郁结,都被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儿都蹭得不见了踪影。
母子俩在沙发里互相又拱又蹭又摸又亲了几分钟,李奶奶从厨房里端了牛奶出来,“晨晨,你。妈妈这些天累了,你喝了牛奶早些去睡。”
晨晨仰起脸看沈初心的时候那双明亮得像宝石的眼里充满了依依不舍,却还是极懂事乖巧地点了点头,接过李奶奶手里的牛奶时还道了声谢,然后小口小口地慢慢地把牛奶喝完。自己拿着空杯去厨房,用清水冲了几遍,这才又返回来客厅。
“妈咪,宝贝去睡觉,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宝贝会把床和被子都捂暖暖的等妈咪的。”
李奶奶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在他嘟嘴不高兴的时候收回。
“好孩子,去吧。”
沈初心的心都被儿子萌化了一样,笑着看着他的懂事看着他的自立,忽然间觉得似乎其他真的并不重要了。
活着的人才重要,儿子现在才是她的命,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