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浅浅的伤口在慢慢愈合，这是力量，龙陌用什么交换来的力量？
秦小乐颤抖着唇发不出声音，虚软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力气，她抬起了手想要触碰龙陌脸上的刻纹，手却在半空被握住。对方粗糙的掌心传来了冰冷的温度，不许她碰那些肮脏的痕迹，肃然的神色带了警告，赤红的眼睛没了感情。
【人类，把内丹……】
“是秦小乐，小乐也行……”
【……】
“呐，虽然一百天对你这种千年万年的大神来说根本微不足道……可是呢，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每一天都很重要呜……”
【……】
“呜我知道你很快会离开……我知道呜呜……我们的时间只有三个月……”
秦小乐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还记得刚刚遇见龙陌时候说出的那些话，现在再说一遍原来那么痛，痛到她根本没办法咬字清楚地发出每一个音。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一遍遍用手背抹去，却抹不干净，她不想哭，不想在这一刻软弱成最没用的样子，但她只能哭，就像到了生离死别的关口，除了哭她无法再做任何事情。
“是不是因为之前伤的太重了呜……短时间内不用妖力恢复不了，才变成了这样……”
“是不是做到了这样的地步……呜呜还在内疚没有更早一点赶过来……”
“呜呜……你说你不想变成妖怪……”
“呜……陌陌，可是我也说过，不管你是什么，我都喜欢……你不喜欢的，我也喜欢……别不要我陌陌呜……别离开我……”
他在她的面前，但她知道，他就要离开。
留不住，就算她用尽所有的力气，也没有用。
【人类……】
【守好你人类的本分。】
还有，守好你的幸福。
龙陌的手贴合在她的胸口，四周寂静的结界，眼前狰狞的一切，都恍然变成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蛋糕店门口，他也是这样压着她的胸口，一脸正经地探究，完全没有看到她的窘迫，她的羞涩，她的怦然心动……
“陌陌……呜呜……”
【人类，别哭了。】
被她用二十年阳寿封印的内丹，谁也拿不走，胸前轻微的震动后，异样的暖缓缓散开，龙陌压抑地沉吟，抑制不住向前倾倒，靠在她的肩头，却没有伸出手臂给她拥抱，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肩窝和背上，带来令她绝望的灼烫。
“陌陌……”
【……结束了。】
这个类似拥抱的动作，是他对自己的最后一次放纵，结界支撑不了太久，那一边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告别。半颗内丹散尽了他一千年的修为，还了她二十年的寿命，这样也好，他把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放在她的身体里，就当做那时的诺言，变成低等的神，陪着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其实，他已经不是神了，从接受妖力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陌陌？！龙陌！！龙陌！！”
肩头的重量轻了，空旷的结界静了，龙陌消去了踪影，连带着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分别的时候，应该说再见，而不是结束了，什么是结束了？结束了什么？他把她和她的家人小心地安置在这里，然后他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是我的！都是我的！！”
记忆的画面化作一颗颗光点，从她的心里透出来，浮过她的眼前，淡金的颜色，那么漂亮，是她最爱的颜色，最舍不得的颜色，却在一点点散去，无论她如何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它们，或是如何紧紧捂住胸口，并拢了指缝……
[到时候，有关我的一切，你们都会忘记……]
[忘记了就不会难过了……]
“不……我还织了围巾，呜呜，说好的，那是你开口要的礼物……”
“还有项链……媛姐说……媛姐说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呜呜呜……”
“陌陌……陌陌……”
神的出现只能是传说，不能是记忆。温暖的结界里，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漂浮起淡金色的光，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消弭。很快关于神的记忆，关于妖的记忆，关于痛苦的记忆都将被抹去，虽说死去的人不能复生，但生老病死的结局，人们会接受，会面对，会适应。因果不会再落在秦小乐和秦渊身上，都是无辜的人类，搅进神的局里，是他的错。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谁在等谁，谁等到了谁？
痛苦将会过去，当人们再一次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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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封印坛，还残留着满地血（囧）腥，卓瑾瑜被定格在内丹旁边，他的指尖离内丹只差一点。
“咳呃……”龙陌抿着沾血的嘴唇凭空出现在现世，散尽千年修行，还剩半颗内丹。一步步走向封印坛，人类除妖的力量，撕扯着他身上还没彻底愈合的伤，鲜红落在他身后的地上，仿佛他走在黄泉，踩过一路彼岸嫣红。
他还没有彻底丧失神识，这要归功于封印坛上那半颗内丹被净化的部分，那是他最后的一点骄傲，一点自尊。逼不得已向妖力低头，并不代表他能接受变成妖怪的事实，说到底，谁能接受自己丧失所有，仅凭本能去祸害苍生？
还差一点，但愿来得及。
【应龙，汝竟堕落如斯。】
神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尖锐的剧痛贯穿了身体！那是神罚，他从神堕落成妖，却不够彻底，因为内丹还有淡金色的神识，所以躲不开神的惩罚。
一道、两道、三道……任何一个神都有权利惩罚他，因为他看起来那么自甘堕落，竟然被污浊沾染，向污浊屈服。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那看起来想要伤害封印坛上那个人类的行为被神阻止，灭顶的疼痛几乎让他毁于一旦，制止卓瑾瑜的力量统统归零……
“……”时间开始继续流淌，卓瑾瑜的指尖顺着停滞前的惯性继续向前，把龙陌的半颗内丹握在了手上。“嗯？发生了什么？”
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他和匍匐在地上痛苦蜷缩的妖怪，卓瑾瑜稍微愣了愣，然后释然一笑，秦家的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要做的事情，是让眼前的龙神，彻底变成妖怪。
“保险起见，你得再吃点苦头~”
“……呃！”
“我不得不再来一次，怎么说呢，你那么强大，我还是多少有点怕你的~”
“唔……”
人类的法术钻进内丹里，第一次的时候龙陌还会本能地痉挛，第二次的时候，他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可笑得就像是卓瑾瑜脚下的蝼蚁。
“呐，内丹还你，彻底变成妖怪吧~”
【人类……】
“……！”
【不属于你的东西，连碰都不要碰。】
卓瑾瑜是谨慎的，他的判断没有错，龙陌已经伤得非常重，比他想象中还要重，可是他还不够了解龙陌，不了解龙陌所受的苦，忍耐的悲伤，不了解那些釜底抽薪的计谋，还有那些不顾一切的决绝！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谁来帮我？！快来帮我！！”手上的内丹发出耀眼的光芒，紧紧陷入他手掌的血肉里，开始吸食他的力量！他出卖作为人的灵魂，一点点收集的力量，迅速被内丹剥夺，离开他的身体，卓瑾瑜惨叫着却扔不掉手上的内丹，谁也不会来帮他，那是沾染妖气的内丹，神不会碰触。
龙陌又吐了几口血，但他已经完全不以为然，最后一颗灵蛊找到了，在卓瑾瑜身上，现在被内丹吸纳，就好像秦家那几颗灵蛊一样，属于神的东西，不该摆在人类身上。
【应龙，汝做到这一步，又能阻止什么？】
神现出模样，走到龙陌的面前，看也没看失去所有灵力倒地的卓瑾瑜，用怜悯的口吻说着话。它优雅地抬起手，并不显得如何愤怒，但它的那双眼睛已经完全没了神该有的慈悲，眼前有个再好不过的借口，对于一个自甘堕落的神，根本不需要慈悲！
【呃！！】
卓瑾瑜手中的半颗内丹浮了起来，在半空中只待了一秒，之后便如同子弹般钻了龙陌的腹部！那力量巨大无比，以致于龙陌侧倒的身体跟着向后飞撞上了墙壁，墙壁在他背后裂开，他下意识捂住腹部，却阻止不了内丹上的淡金被黑暗迅速吞没……
那些，所有人的努力。
【汝毁了此处六颗灵蛊，重黎找到神界藏匿灵蛊之处！便是这般你们毁得了所有灵蛊吗？汝即将再造一颗灵蛊出来，还有更多灵蛊……】
【灵蛊越多……神越少……妖却越多……呵呵……百鬼夜行……咳……开始了……】
谁也没有注意时间的飞逝，屋外白昼湮灭，黑暗降临，百鬼夜行是妖气最旺盛的一个晚上，是妖怪恍然明白了因果，不顾一切向神讨伐的一晚。
【不！百鬼夜行还有几日！不是今日！】
【就是今日……重黎开启神界灵蛊封印的今日……】
【不可能！重黎只是火神！神界不可能让它解开封印！】
【浴火重生……三界失力……重黎从来不是你们可以掌控的神……呵呵……】
谁也不是，他们的命运，即使是神也无权决定。
一百天，三个多月，从秋天到冬天，再到冬至这一天，俗称“鬼节”。
屋子外面在发生什么，龙陌并不清楚，神给了他最后一击，在他疼得以为就要消失殆尽的时候，神封印了他的所有力量，不给他毁掉自己内丹的机会，要他变成妖怪，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折磨……
神识一点点消弭，快了，就快变成最丑陋的模样。
不许对人类出手。
这是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用刻印的力量，催眠了意识的本源。
轻轻地闭上了眼，惨淡的唇角勾起了轻轻的笑，也许下一次他还会遇到那个傻傻的人类，总不能对她动手的，怎么舍得……
夜晚的黑暗模糊了高楼的轮廓，十七楼的阳台透出了光，小小的兔子站在阳台上，迎着风，可爱的笑脸上，还是没能流出眼泪。
“龙力……”
[我教你把身体里的内丹之力分一些给它，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给予……”
[那是我的力量，一旦丽丽试图给我一些，我会无法控制地把所有都夺回来……]
“龙神大人……”
[丽丽，你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嘻嘻，原来我是个烂好人~”
一双短短的手耷拉下来，软软的身体跌在地上，阳台外透进来的风吹着它身上的软毛，它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个傻乎乎的表情。在活着的时候做它觉得对的决定，在消弭之后，变得安静……
这一切，都是既定的结局，不像故事里那么多情意绵绵的呼唤和倾诉，他们仿佛都没有表达太多，却又分明表达得多到不能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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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小乐：今天我心情不好，什么也不想说。（。_。）
陌陌：我陪你，我们一起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