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陌……”
他们上了出租车，下了出租车，一路走进小区。龙陌很安静，秦小乐在他身旁，时不时抬头看他，只看到他的侧脸。他的侧脸很好看，乌黑的碎发，瘦削的脸颊下颚，挺直的鼻梁，睫毛微卷，在眼底打下阴影。自从变成妖怪后，龙陌少了远谋深虑和精打细算，同样是安安静静不说话，以前的他显得深邃深沉，现在的他显得温顺乖巧，像是放空了心思，什么也没想地发着呆。
“嗯？”
听到她喊他，龙陌侧过头来，微微愣然后朝她笑了笑，那笑容十分疲倦，秦小乐知道他累了。有关今天跟穷奇的战斗，怀里的丽丽已经叽哩哇啦说得十分清楚，包括战斗的激烈凶险，也包括龙陌受的伤：许多皮肉伤据说睡一晚就会好，而右边肩胛骨断了，需要相对长一点的时间，才能复原。
“你不疼吗？”秦小乐不能理解龙陌对疼痛的表达，骨头断裂，那该有多疼。
“嗯，右手动不了。”龙陌看了眼耷拉在身侧的右臂，点了点头，没有否认疼痛。
“那翅膀呢？”秦小乐又问。
“翅膀？”龙陌略微不解。
下了出租车，丽丽才有机会说话，说到这会儿说累了，秦小乐才有机会发问。穷奇并不在A市，相隔很远，来回的路程只能靠龙陌的翅膀，翅膀长在后背，每一次上下扇动，难道不会牵连到肩胛？
“……那个，其实妖怪大人用冰冻的方式，缓解了疼痛，才一路飞回来的。”丽丽代替不会问问题和不会回答问题的两个人，做了解释。
“嗯，冻起来就不会那么疼了。”龙陌明白过来，拉着秦小乐的手碰了碰自己的右边肩膀，“不用担心，在复原之前，我都会让它这么冻着，不过……”
“不过什么？”手指触碰的地方一片僵冷，这样就不疼了吗？这样就可以不用担心不用在意了吗？
“不过，这样一来，就没办法抱着你睡了。”龙陌微微垂下眼睫，说着风马牛不相干的事，一脸懊恼，像是在心里盘算着有多少天不能抱着她睡。
“你的重点到底在哪里？”秦小乐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什么跟什么嘛。
“……”龙陌笑而不语，这还用问，他的重点一直是她。
秦小乐又说了些关心的话语，她没注意到怀里丽丽的沉默，以为它也累了。丽丽没有笑，没有说话，它想着一路飞回来时龙神大人的神情。
[重黎身上有很重的伤，如果不杀我，会撑不过后天的神罚。]
昨晚提出来要帮重黎治伤的，是龙神大人。
[就它吧，净化后内丹的力量很强大。]
打开公会网站，挑选了九级穷奇的，也是龙神大人。
[疼痛已经缓解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打败了穷奇，浑身是伤却连口气都不喘就赶着回来的，还是龙神大人。
像是所有举动都是不经意间的，又主导着这样那样的决定，淡然清澈的眼里确实没有了过去那些深邃的厚重，但它总觉得自从遇到重黎后，龙神大人有了些许变化，具体说不清，而它最担心的是，其实龙神大人已经什么都记起来了。
两个人一只兔子，说着话走得也不慢，到了单元楼下，看到了等着他们的秦磊。秦小乐下意识地比龙陌快一步走到秦磊面前，她的手机忘记调静音了，一直担心着龙陌和重黎，所以错过了秦磊的电话。
“爸爸……”秦磊来的意图很明确，秦小乐心里明白，但今晚不行，龙陌受了伤，消耗了许多妖力，这会儿累得半死，还怎么和她爸爸周旋？
“不用上去了，我想跟他单独谈谈，就几句话。”秦磊并不绕弯，抬眼直视着龙陌，算不得商量的口气，提出的要求倒也不过分。
“龙陌有点不舒服，要不然改天再……”秦小乐一方面心虚，一方面担心，开口请求，自然也知道秦磊的脾气。
“我已经等了你们一个多小时。”秦磊打断了秦小乐的话，绕过她走到龙陌面前，“不舒服吗？说几句话应该没那么难吧？”
“嗯，没关系。”龙陌没有退后，也没有避开秦磊的视线，虽然秦磊身上散出的灵力，让他觉得难受。
“小乐，你先上楼，我跟他就在这里聊聊。”秦磊说。
“……哦。”秦小乐再不同意，反而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
秦小乐抱着丽丽进了电梯，寒风中就只剩下面对面的两个男人，秦磊递了烟给龙陌，龙陌摇了摇头拒绝，于是他自己点燃抽了起来。男人间的对话，不必扭捏迂回，秦磊并不是来为难龙陌的，在他还不知道龙陌是妖怪的情况下。
“小乐跟我说了，想和你一起去云南。”
“……”
“对于你的事，我让明浩查了资料，老实说，我挺不放心的。”
“……”
“最近秦家事多，小乐不出力关系不大，但如果离开去别的地方，估计会遭到很多秦家人的非议。她背负着预言，本来就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是为她好，就不要在这种节骨眼上去什么云南。”
呼出来的烟，在风中很快散去，龙陌一直安静听着，没说什么话。他已经很累了，累得眼前明明暗暗，像是就要站不稳，但他没有拒绝倾听，哪怕是对他莫须有的苛责。
“她很喜欢做蛋糕，Miss Q也做得相当不做，忽然要去云南，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理由。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只希望你可以多站在她的角度和立场想想，再做决定。”
去不去云南，他其实无所谓，不过眼下，他既没力气反驳，也不想讨好。秦磊的口气并不友善，一句句话语跟数落没什么差别，但仔细听，仔细体会，字里行间有着一些善意和温暖，诠释着“父亲”这个词语的意义。
“为什么不说话？有什么就说出来。”
“……伯父，很少去Miss Q吧？”
“嗯？什么？”
龙陌轻轻开口，声音里透着沙哑，离题万里的反问，像是他之前一直在神游，秦磊的话压根一句都没有听进耳朵里。
“小乐做的蛋糕很好吃，特别是抹茶蛋糕。”龙陌笑了笑，继续自顾自地说，“伯父要是经常去买蛋糕，小乐会高兴的。”
“……”秦磊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把烟蒂掐灭在垃圾箱旁，“我跟你说的是云南的事，你说什么蛋糕？”
“我会站在小乐的角度和立场想，伯父会不会也这么做？”
“你……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我没有教训伯父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伯父，能留下小乐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什么意思？”
“与其对她说：不许走，不如对她说：留下来。”
有些话，点到即可。龙陌礼貌地朝秦磊点了点头，转身走向电梯，灵力带来的翻搅渐渐平息，电梯门关了后，他再也站不挺直，捂着右半边肩膀，微微靠着电梯一边轻喘，即便冰冻了也还是疼的，不过打败穷奇只受了这点伤，说明他还是赢得漂亮。
“陌陌……”秦小乐就站在电梯门口等他，看到他萎靡的样子，心疼极了，赶紧走过去扶他，“没事吧？爸爸没有为难你吧？他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就当他今晚没来过好了。”
“小乐，伯父说等这阵子秦家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再去云南。”龙陌任她扶着，黏着她，遂着心里的依赖，“其实，是为了你好。”
“可是，我担心你……”秦小乐扶着龙陌走进书房，让他坐下，然后在避开他受伤的肩膀抱住了他。
“我会避开他们……”话没说完，说不完，重黎来了。
灵压来的时候，感觉就像屋顶塌下来压在身上，秦小乐站不住跪跌在地板上，龙陌单手撑着床边，肩膀受力，疼得他眼前发黑。重黎会生气，算是预料中的事，会这么快找来算账，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只不过龙陌的身体，是真的有点吃不消。
“我并不需要你们救治，这点你们很清楚。”重黎从阳台进来，人未到声先到，他踩着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们的背上，越靠近，灵压越强。
“重黎……是我的主意，别为难他……”秦小乐已经扛不住，侧倒在地板上，神的绝对控制，无论人类或是妖，只能屈服。
“你真的很厉害，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同步了你的妖气、那些龙力和我的火灵，难怪这一天我都没觉得你有什么异样，能把我的力量化为自己的力量，看来是我低估了你。”重黎不理秦小乐，走到龙陌面前，拽着他的头发迫他抬头，他要看他的眼睛。
四目相交，火神的灵力透进了妖怪的心里，相同的画面交汇在一起，原来所有狼狈，真的被眼前的妖怪窥伺了去。
“如何？有意思吗？”重黎不爽地皱了皱，右手放开龙陌头发的同时，凶残地大力拍在他受伤的右肩上，“是可怜我吗？我的事轮得到你们做主吗！”
“你干嘛！他的肩膀上有伤！！”秦小乐简直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奈何没办法动弹。
没有恶意，却也知道会让重黎恼怒。龙陌的脸上一片惨白，冷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他抿着嘴唇没有发出声音，比起脑海里的那些画面，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没有可怜你……为什么要可怜你……你有什么地方需要可怜……”
这是秦小乐曾经说过的话，现在龙陌拿来说，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他竭力抬起眼看向重黎，虽然眼前压下来的黑暗，已经让他看不分明。逞强坚持到了极限，很快他就会昏厥过去，梦中也许还是那些画面，刑伤，弑神印，浴火重生，一遍又一遍……
如同，他也这般跟着一起经历着所有痛苦，是因为火灵，还是因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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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小乐：有时候就是这样，好心没好报~（？？`ω？？）
陌陌：别抱怨了，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