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进去了。”
秦小乐谢了方媛，下车独自走进医院，看了眼拥挤的电梯，选择了走楼梯。龙陌不喜欢医院，她记得。楼梯间里人不多，灯光不是十分明亮，带着医院独有的阴森，没有数脚下台阶的数量，只是看着墙上的数字，一层层往上，脑子里像是塞满了东西，又好像空空荡荡，分明是九楼那么高，她却没觉得爬很久。
在护士站问到了病房号，秦小乐在门口轻轻呼了口气，敲了敲门，门从里面被打开，她跟欧阳薇打了个照面。欧阳薇在公会里很有名，秦小乐跟她接触不多，但也是认识的，这个照面显得尴尬，两人各自揣着心事，脸上莫名僵硬。
“我们先聊聊，会长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了。”
“……哦。”
欧阳薇向前一步，秦小乐后退一步，病房的门关上，两个女人待在了走廊上。相比欧阳薇的凌厉霸气，秦小乐身高虽然不矮，气势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不了解欧阳薇，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就默默等着她先开口，看看情况再应对。
“他喜欢你，这点你清楚吗？”欧阳薇没有绕圈，像是昨天的怒气还未消去，她不管什么牵不牵怒，只知道这些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管叶明浩的死活，“是真的喜欢，打算娶你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秦小乐微微低下头，其实多少明白叶明浩深邃的感情，本来打算敬而远之的人，现在却不得不靠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所以才会来好好和叶会长谈谈。欧阳特助，我也有喜欢的人，打算跟他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因为叶明浩的关系，欧阳薇还是比较了解秦小乐的，但这样的回答还是多少出乎了她的意料，不卑不亢，该有的礼貌、体贴和不屈，都有了。“其实根本没必要联姻，只要你离开那个妖怪，秦家站出来澄清，只要会长回到原本的位置，秦家给他造势支持，秦家、叶家和公会就都会好好的。”
“当叶家算计陷害秦家的时候，两家的关系就已经破裂了。欧阳特助那么聪明一定是明白的，说难听点，秦家并没有打算帮叶家，只是利用而已，因为叶会长是会长，在整件事当中，是大义灭亲的那一个。”
“好一个利用，好一个大义灭亲！会长帮你们秦家那么多，最后如果不是他，叶家不会那么快败落，也轮不到你们秦家这样咄咄逼人！就根本是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的例子有很多，比如你们口中那个要我如同瘟疫般避开的妖怪，其实帮了人类很多。各自的立场不同，看到的事实不同，所以做的决定不同。欧阳特助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的心情，也希望欧阳特助多少试着体谅，其实我也不想伤害叶会长，我是真心地敬重他，无论是他的为人，还是他的品格。”
走廊上的对话，像是争吵，欧阳薇并不喜欢秦小乐，现在叶家和秦家走到这一步，她觉得以后也再也不可能喜欢。对话中的道理，欧阳薇把它们当做强词夺理，虽然秦小乐确实不是罪魁祸首，公平点说也是受害者，可是秦小乐代表的是秦家，这一点就足够了。
“不要说什么冠冕堂皇的称赞，这样减轻了自己的罪恶感，减轻不了对别人的伤害。”冰冷的口气从头至尾没有改善，在情感面前，欧阳薇第一次狠狠把理智踩在脚下。
“……我没有退路，叶会长却还可以选择。”秦小乐并没有扬起头，自始至终她的态度都是柔软的，会为自己争取，却也不是唇枪舌战，跟欧阳薇辩个你死我活。
“他还有别的可以选吗？你们秦家不是算计好了？为了叶家，他……”
“所以都是自己的选择，能怪我吗？”
并不好欺负，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力。欧阳薇哑然，拼命压抑着心底渐渐扬起的赏识，带了偏见的目光，自然看不到秦小乐的好，只知道这么多年，叶明浩在不停替这个女人收拾残局，还吃力不讨好，付出了所有感情，没有回报。还想再说什么，护士站铃声响起，有护士急匆匆走过来，欧阳薇心中一惊，丢下秦小乐赶紧跟护士进了病房。
“抱歉，我没什么事，只是为了喊门口的两个家伙进来，实在没其他办法~”
秦小乐也跟着走进病房，看到叶明浩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她想象中还要差很多。虽然显得很吃力，但他依旧笑得舒展，向护士道着歉，然后朝尴尬的欧阳薇和她，轻轻点了点头。
“医院禁止喧哗，都忘了么~”
他笑着说，那副淡然优雅的模样，就好像他们根本不是在医院里剑拔弩张，而是在蛋糕店的沙发卡座里，享受着阳光下午茶。她们在走廊上说话的声音确实有一点大，但离喧哗还远得很，不知道叶明浩是从哪句话开始醒来，听到了多少，心里什么感受。
“你们聊，我出去透透气。”
护士离开，欧阳薇也离开，她既不姓叶，也不姓秦，这两家子的事，她抱个不平已经算是过了。等在电梯间，看着缓慢跳动的数字，欧阳薇也选择了走楼梯，一层层往下，听着通道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她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那是个不需要怜悯的男人，她却已经再也忍不住，想要站出来保护他，不管会不会伤到他的自尊。
“你就躺着吧，别摇起来了。”
“摇一点吧，总躺着也挺难受的。”
在叶明浩的坚持下，秦小乐稍微摇高了一点病床，只是一点，不敢让他负荷太多。摇好了床，秦小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低头看着自己摆在膝盖上的手，等着叶明浩开口。
“龙陌还好吗？”
“……”
叶明浩可以说的话有很多，但他问了这一句，秦小乐身体微微一僵，然后点了点头。事实上，从事发到现在，没人问过她，龙陌还好吗？在场那么多人都看到了，秦家的光咒打进了龙陌的身体里，但没人关心一个妖怪的死活，只是一个劲地要她远离，就算是爷爷，也只是告诉她，方媛在电话里说龙陌还活着。
还活着。
秦小乐忍不住想起龙陌苍白虚弱的样子，还活着，却活得那么辛苦，仿佛剩下的不过只是一口气而已，拼命撑着，因为不想她难过。她不难过，答应了要坚强，他不想的事，她就不做，不过半年为期，逾期作废。
“我一直很担心他，也没来得及谢谢他。”叶明浩的声音略微沙哑，语句里透着真诚和谦和，像是他这样的男人，永远当得起“风度翩翩”这个词。“如果不是他，别墅里的人都活不了。”
“嗯……”秦小乐又点了点头，原来还是有人看到并承认了龙陌那些努力，“没人会感谢一个妖怪，所有人都觉得，如果不是龙陌，房屋就不会塌，也就不存在救不救的问题，所以归根结底……”
“归根结底，是老头子抓了他在最先。”叶明浩拉着秦小乐的话题，扬起了正能量的弧度，他始终微笑着看她，虽然她一直微微垂首，没看他，“一年前的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没想到神会变成妖怪，不过也难怪龙陌那么不像妖怪。”
“谢谢你……”秦小乐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了头，扬起了微笑，“我没想到，还会有人帮他说话。”
“也算不上帮他说话，只是输给他，我心服口服。”叶明浩眉眼清朗，肩膀上背负了那么多，神色里却满是风轻云淡，“想了想，我肯定不会为了你，变成妖怪什么的。”
“……”秦小乐面色微红，下意识瞥开了视线，其实她被这么优秀的两个男人喜欢，是不是因为老天也觉得她这一生太过苦逼，给她一点补偿？
“其他就不多说了，谈谈协议结婚的事吧。”
“嗯。”
有了良好的开场，话题一转，终于进入正题，秦小乐深深吸了一口气紧张起来，来不及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听到叶明浩说：
“不如几十块钱买个假结婚证吧~”
“诶？”
“他们要的形式就给他们，懒得跟他们争来辩去。我的腰伤可能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能信的人不多，你算一个，欧阳算一个，之后我出脑子，你们出力，这样这样迂回，那样那样转圜，把公会保下来，别牵连到那么多人。”
“叶会长……”
“秦家和叶家积累了几辈子的声誉也不容易，你不要成为秦家的耻辱，也给叶家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既然是条皆大欢喜的路，我们为什么要愁眉苦脸的走？”
“那个，你的意思是，我们……彻底假结婚？”
“我为什么要娶一个永远不会喜欢我的女人？将来要是真的找到了喜欢我的女人，让她被别人说找了个二婚的，我多不像个好男人？”
“……”
秦小乐略呆，她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对话，这样的结果，叶家一败涂地之后，秦家就看低了叶明浩，可是这个情商和智商都高得没有上限的男人，轻而易举就翻个身儿把歌唱。几十块钱就够了，他们要的形式就给他们，看起来复杂的问题，她和欧阳薇在走廊里争论了半天的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是这个意思吗？
就是这个意思。
之后叶明浩交待了几句秦小乐最近要做的事，秦小乐一件件仔细记下来，然后摇低了床离开医院。烦躁地看了眼电梯，秦小乐转身继续走楼梯，在楼梯间碰到了欧阳薇，欧阳薇正背对着她打电话，语气冷冽，一时间没注意到她。
“你说谁在砸会长的办公室？没关系，让他们砸！直接报警处理。”
“告诉他们，罢免会长不是他们说了算的！也轮不到他们说！”
“OK，你先让他们闹，别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我待会儿过去。”
挂断了电话，欧阳薇转身，看到站在上半层的秦小乐，她摆了摆脸色，匆匆上楼，与秦小乐擦肩时，没打算搭理，却被秦小乐拽住了衣袖，停顿下来。
“干什么？我已经没话跟你说了。”
“我等你。”
“等我？等我做什么？”
“等你一起去公会。”
“……”
“叶会长交办，以后我协助你。”
欧阳薇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秦小乐站在一起面对困境和坎坷，像是她们俩本该因为叶明浩而水火不相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却又莫名其妙因为叶明浩，越走越近，彼此了解，后来又加上方媛，三个女人，搭好了台子，开始唱戏。
——————————————————————
小剧场：
小乐：叶明浩这样的男人，啧啧~（￣ˇ￣）
陌陌：啧你个头！快点把他从脑子里Delete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