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
雨停了，傍晚的街道覆盖着昏黄的光晕，秦小乐依旧是最后一个离开蛋糕店的，关灯、关门，转身看到了站在路边的重黎。许久不见，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四个月前，重黎的样子没怎么变，穿着银灰色休闲西服，脸上带着轻描淡写的笑，灵术遮盖了一切，除了眼底的疲惫与乏力。
“重黎，事情解决了？”秦小乐知道他不喜欢狼狈，既然这样整整齐齐来见她，必然不愿意她太多嘘寒问暖的关怀。
“嗯，差不多了~”重黎看着秦小乐，看她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但笑容依旧十分开朗，整个人显得更加成熟和坚强，“我来，有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要先听哪一个？”
“喂喂，能不能别再这么老套了？嗯，好吧，那就先听好消息吧~”秦小乐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重黎跟前，人行道上陌生人从他们俩身边经过，分明喧嚣，但他和她站在那里，却显得格外宁静，“等等，先让我做个深呼吸，呼~”
“好消息就是龙陌现在恢复了很多~”重黎说，笑着说。
“嗯嗯，这真是特别好的消息，那么坏消息呢？”秦小乐说，也笑着。
“坏消息就是可能需要更长一点的时间，才能彻底好起来~”重黎继续笑着。
“更长一点的时间？就是说下个月不会回来？”秦小乐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嗯，那个天山的妖怪说，比预想中要麻烦点~”
“那，是什么时候呢？”
“再半年。”
“啊？好久！这根本不是一点时间嘛！”
“哈哈，所以说是坏消息~”
“……”
“小乐？”
“呵呵，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等他就是了。”
“OK，我还有其他事，帮我跟方媛问好，告诉她，我没事。”
“嗯嗯，一定带到。”
重黎帅气地挥了挥手，双手插入裤子口袋，转身走进了人群里，越走越远，秦小乐目送他离开，然后一步两步三步……退到了蛋糕店门口，后背靠上了玻璃门，微微低下了头。
时间在来来回回人群的缝隙中流淌，正对着蛋糕店的门、在靠近路牙的地方，有一棵梧桐树，树下靠坐着一个妖怪，火神施了障眼法，谁也看不见他。他的旧内丹毁了，新内丹又碎了，再也无法挽回，碎片会慢慢消失，等到全部消失的时候，他也会消失，不过现在他还有一丢丢的时间，可以过来看看，可以想个法子不要让她那么绝望。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他看到她从咖啡店里走出来，瘦得让他心疼，看到她朝着重黎笑了笑，那笑容不再是初见时的稚嫩，显得稳重而沧桑……
对话并不长，大约重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说谎原来那么难，可是，不说谎怎么行呢？笑容不见了，他的小乐脸上挂满了失落，他很担心她会哭，还记得曾经说过，下次她再哭，他就吻她，可是现在，让她哭的人，每每总是他。
“秦小乐……”
“不就是再多等半年？这样不是也挺好的，那个学徒可以学得更久点……”
“陌陌，没事的，我不难过……”
靠着玻璃门，她给自己一些勇气，站直了身体，才发现双腿发软，心底隐隐不安，她假装不明白，重黎说什么就是什么，重黎不会骗她。起身，略微摇晃地离开，斜阳照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拉长了她身后的影子，在没有龙陌的日子里，她在哪里都觉得孤单。
渐渐远了，看不见了，树下的妖怪轻轻笑了笑，低下头的时候，有什么落在了手背上，微微湿润，看不清楚，似乎是妖怪本不该有的感情。重黎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来，要笑不笑的样子有点滑稽，从头到尾一直在帮他的火神，他心存感激。
“走吧，我们跟上~”
重黎拉过他的手臂，用肩膀支撑他的腋下，承担了他的所有重量，往前走去。他努力地抬脚，配合着走得像个人类，障眼法下，别人并看不见他们，但他自己知道，到最后了，总不好太过窝囊。秦小乐在前面走，他们隔着人群跟在后面，大城市像一片汪洋，每个人在中间沉浮，谁在伤心，谁在喜悦，不会有太多人知道，不会有太多人关心。
“老板，今天的十块钱。”
路边的CD店，嗨爆的音乐戛然而止，秦小乐放下人民币，在店里的小沙发上坐下来，每天十块钱，她到这里享受老板的BOSS音箱。十块钱，《红豆》重复放五遍，偶尔多放一遍，算是老板看她听呆了，给点福利。重黎架着他，靠着CD店外面的墙，他示意让他坐下，于是重黎陪着他一起坐下，夕阳很美，耳边的音乐听着听着像是就会醉了，他最喜欢的歌，变成了她的寄托。歌词里在说什么？眼前的情景变了变，她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唱着歌，帮他把内丹拿出来，那一刻他不懂得起伏歌声里的无奈、悲伤和渴望，原来像极了他们俩这一路走来的故事，走到了最后，这样扫兴的结局……
“OK~小丫头，这首歌很老了，连我这个老家伙都听腻了！如果你喜欢王菲，下次我送你《匆匆那年》？”
“不用了，谢谢，他没听过那首歌。”
“他？哦，我懂我懂，感情的事，果然很玄妙~”
真的懂吗？
她和他的感情，并不玄妙，每一步她都走得很清醒，记得很清楚。听完了歌，秦小乐继续走她和他曾经一起走过的路，路并不长，走走就会到尽头，回家后，她要假装不悲伤，因为有关心她的丽丽，还有担心她的方媛。她不是一个人，但没有龙陌，眼前的世界就只剩下黑白颜色，别劝她想开点，有些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开的。
“要我半年之后，跟她说又半年吗？其实这样也很残忍。”
“……”
“万一她跟你一样死心眼，一直一直等下去呢？”
“……”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
一直一直等下去，至少还有希望，时间越久，出现在她生命中令她留恋的事物就会越多，他并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只知道不想看她绝望的哭泣，在他不能抱她的时候。最后的路，他默默地陪她一起走，经过了小区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到小区旁的公园里，找了长椅坐下，仰望着某个地方，发起了呆。
那是地图上天山的方向，自从离开了公会，她就找到了这里，虽然离天空有点远，但方向没有错，而这里的长椅，龙陌曾经坐过，那个时候她向他吐露心底的悲戚，他帮她救活了丽丽，光感激是不够的，他为她做了太多太多，一辈子大约也不够还。
“陌陌，我爱你。”
小巧的朱唇，微微张合，淡淡的笑容，轻轻漾起，她对着空气说着爱，隐藏在空气里的重黎，感受到了那一刻身边妖怪的颤动。
“我……也……爱你……”
笑意温柔，最真挚的回应，只可惜，他微弱的声音，她听不到，最后的告白，消散在风里。
重黎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事实上，他更想消除掉障眼法，让这两个人“堂堂正正”地告别，后果什么的管他呢，已经没有下次了。
“然后呢……”像是看出了重黎的企图，龙陌轻轻问他。
然后他离开，她怎么办？
“她总要知道的。”重黎争辩道。
“不会……比现在知道……更糟糕了……”龙陌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你抱不了她，但她很想再抱抱你呢~”
“……”
“现在不抱，以后就没的抱了~”
“重黎……”
“你再好好想想，我不说话了。”
要想什么？妖怪根本不擅长思考。
重黎并不显得十分悲伤，龙陌喜欢他这样，这样就不会显得事情那么糟糕，也许是他小题大做了呢？也许……是不是要考虑一下，重黎的提议呢？
“丽丽，我回来了~”
“小乐~抱抱~火神大人欺负我~呜呜呜……”
门半开，丽丽已经冲进了她的怀里，那哭声大得吓人，不像假的，只不过玩偶兔子没有眼泪。重黎坐在沙发上，看她进门，向她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书房。
“他改变主意了。”
“……”
“想跟你好好道别，你别太丢人，要哭的话，等他走了再哭。”
“……”
心底的不安得到了应证，都说相爱的人是有心灵感应的，原来没有错。秦小乐缓慢地放下背包和丽丽，脱下外套，双眼迷茫，动作迟缓，那样子就像是七老八十的人。重黎看着她，忽然又有点后悔撺掇龙陌改了主意，分明知道现在的龙陌跟以前不同了，深思熟虑什么的分明应该他来做才对……
龙陌在书房等她，终于见面了，样子比想象中还要差，或许，真的不能更差了。
“陌……陌陌……”她想笑，想抱他，却连再往前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本来……想骗你的……重黎说……那样不好……”龙陌吃力地朝她笑了笑。
“……”
“……”
两人间隔了两三步的距离，彼此相望，无语凝噎。
“你提前回来了呢……”颤抖的声音，颤抖的身体，秦小乐歪歪斜斜走到沙发床边，倾身抱住了他，“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嗯，我也想你……”龙陌却没有力气张开手臂回抱她，就这般任她抱着，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踏实。
“今晚我们一起睡吧……”努力感受着怀抱里的真实，太多话想说，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多余，“我得跟你说说，这半年我有多棒~”
“嗯……一起睡……”龙陌蹭了蹭她的肩窝，温顺地答应。
他们和衣躺下，紧紧相拥，秦小乐一直说一直说，说到最后，把脸蒙进龙陌的胸膛，哭得声嘶力竭。等他走了再哭，重黎提了个这么过分的要求，她哪里做得到。
“抱歉……小乐……”
“呜呜呜呜呜……”
“我们……都尽力了……”
都尽力了，现在的他只能说抱歉。
到底是隐瞒正确，还是这一刻拥抱正确？
已经不重要了，也许哭出来更好些，至少他还在，还能对她说：“乖，别哭了……”
————————————————————————
小剧场：
小乐：真的差点就哭死了，呜呜。（ >﹏<。）
陌陌：为了圆满的结局，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的~/（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