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龙玉，不过是神龙的一片龙鳞，落于人间，百年成玉，除妖的力量自然是其他白玉无法匹敌的。龙陌是龙神，龙玉与他本源相同，第一次遭遇龙玉，他轻而易举用法术将它镇压，后又用血液与它共鸣，灭了灵力，并不困难，难就难在他今天什么都不能做。
符水的毒，已经验证了他的妖化，无论他是否承认，约莫三分之二的内丹被妖气侵蚀是事实，妖气既然在，龙玉当然不会客气。他知道秦小乐担心他，但他更担心秦小乐，剩余三分之一的金黄，他只留了少部分维持笼罩房子的结界和他人类的样子，其他所有都用来包裹秦小乐的心脏，那个属于人类既坚强又脆弱的内脏。第二次试探显然比第一次要难熬得多，水灵本就不足，他还要顾这顾那，撑着应该撑着的表象，护着想要护着的人，再没有丝毫余力顾上内丹，只能任它连同沾染的妖气被龙玉一点点消损，变得不再光滑圆润，而是坑坑洼洼，如同他在百科书上看到的月球表面。
丽丽费了不少劲，才终于打开了书房的门，窗帘开着，书房里很明亮，龙陌倒在地上，离门不会超过一米的距离。他看起来很安静，没有显得特别痛苦，只是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紧闭着眼睛轻微地颤动喘息。
“龙神大人，你还好吧……”丽丽走到他的脸旁边，才看到他的头发湿湿地贴在额头和脸颊上，小兔子抬起软乎乎的一团手，替他抹开一些碎发，看他勉强睁开了眼睛。
“……”只是睁开了眼睛，龙陌没有开口说话，只怕细碎的沉吟会随着声音一起泄露出来，毕竟再怎么狼狈，他也是骄傲的龙神。
“我能帮你什么嘛？”丽丽看他一双眼睛里散乱的瞳光，自然不难猜到他在默默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说起来她不过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小妖怪。
“说说……秦小乐吧……”沙哑低弱的声音努力控制着颤抖，龙玉已经不再显现灵力，但内丹的消损，龙陌一时半刻还缓不过来。
“秦小乐？嗯，嘿嘿，关于秦小乐的事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嗯，让我想想，不如就从预言开始说起吧~说起来也挺悲剧的，一个好好的家，被个什么预言搞得貌合神离，我们家小乐最可怜了，从小就被人各种欺负……”丽丽是个欢脱的话唠，她啪叽一屁股坐在龙陌旁边，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关于她眼中的秦小乐，关于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些开心的，难过的，笑的，哭的，很多很多。
龙陌静静听着，渐渐不再觉得那么难受，丽丽是个很会说故事的人类，绘声绘色，各种生动形象的比喻，像是每一幅画面都清晰地浮在眼前，被欺负的秦小乐，被疏离的秦小乐，失去丽丽的秦小乐，一个人生活的秦小乐，一直努力笑着的秦小乐……
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兔子，没有说太多心底的愧疚与不安，只是嘻嘻哈哈一直一直说着秦小乐，带龙陌一起回到过去的那些时光里，那些没有她和龙陌陪伴，只有秦小乐一个人的时光里。不同情，不可怜，只是心疼，小兔子本就依存着龙陌的内丹活着，这会儿的共鸣并没有什么奇怪，情感相通在一起，她对秦小乐的情谊，他对秦小乐的在乎，谁也藏不住，都传到了对方的心里，摆在他们面前，很清楚，旁观者就不必说了，就算当局者也不会迷惑了。
“龙陌！！”
秦小乐心不在焉地吃完“和乐融融”的早饭，就告别了家人，一路狂奔回来，龙陌还在地板上，小兔子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床上的毯子。秦小乐点了点头，走过去拿了毯子，轻手轻脚地盖在龙陌身上，拉了窗帘，抱起丽丽走出书房，最后轻轻关了门。
“他怎么样了？”秦小乐已经快担心死了。
“大概不那么难受之后，就睡着了，估计要睡一阵子。”小兔子如实回答，瞥了眼秦小乐又道：“秦爸可真够狠的，再有试探，我龙神大人要废了。”
“……”秦小乐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不过龙神大人已经很帅地警告过秦爸了~不会有下一次了~”小兔子在秦小乐怀里蹭了蹭，爬到她肩膀上，扯了扯她的脸，“你别难过了，这次总算蒙混过关了~”
“看起来爸爸确实不会再怀疑了，其实我已经有点想发飙了。”
“算了，秦爸也是为你好，最坏的是卓瑾瑜！”
“对！下次再让我遇到，我手里有什么，就扔他什么！”
“小乐好气魄！”
“嗯！”
开了几句玩笑，对望着笑了笑，秦小乐抿了抿嘴唇，就笑不动了。抑制不住满心的酸甜苦辣，她抱着小兔子习惯性走到阳台，靠墙坐在了地上。十七楼的高度离地面已经远了，离天空却不近，这栋楼前面没有遮挡，视野开阔，秦小乐没事喜欢坐在这里发呆晒太阳，看看天，看看云，看看自己的心，到底是不是那么坚强。她把怀里的小兔子又搂紧了一些，这几天的事像放电影一样在她眼前一帧帧过去，龙陌，龙陌，龙陌……都是龙陌。
“之前的告白，其实我是想说：龙陌我喜欢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能不能给我三个月的时间，谈一场令人羡慕的恋爱……因为我啊，是不能和正常人谈恋爱，又被除妖界鄙视的家伙，天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遇到这样的机会……”
“小乐……”
“可是，都没机会把话说完，就被冷冷拒绝了，说真的，真是糟透了。”
“……”
“呐，‘被同一个人类亲吻三次，神便被下了情劫’，丽丽，这是哪本书里的句子？”
“那个，好像是《狂神酷爱》里面的……”
“……果然。丽丽，你究竟给龙陌看了多少本这种类型的书？”
“我喜欢的十几本，都拿给他……看了。”
说好的悲伤气氛呢？秦小乐扑哧笑出了声，什么乱七八糟的，龙陌果然被丽丽给带坏了，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都是从书里学来的吧？那么，对她的感情呢……
[别难过了，秦小乐。]
“小乐……”
“丽丽，想不想吃状元楼的桂花酒酿赤豆元宵？”
“诶？要要要~”
“那么，我去打电话叫外卖！”
“我要两份！不，三份！”
“OK~”
看着秦小乐恢复了笑容站起来，小兔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跑过去，绕到秦小乐的面前抬头问道：“小乐，你真的不难过了吗？”
“……”秦小乐朝着小兔子点了点头，心里说了句：
我不难过了，龙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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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饱了丽丽，秦小乐又蹭进书房里陪龙陌，一次次像是会上瘾一样，她喜欢这样陪着他，无论在什么样的地方，坐在他旁边守着，任时间慢慢过去，她会觉得疲倦，但更多的是满足。书房里开了台灯，龙陌还是睡在地上，侧躺的姿势略微蜷缩，睫毛很长覆在眼底，小小的弧形很漂亮，却没有那双眼睛睁开时漂亮，明明是深邃的黑，却又若隐若现着璀璨的光芒。
丽丽说不清龙陌究竟承受了什么，就像她其实理不清卓家为什么忽然撤掉了控诉。复杂的事情，她通常没脑子想，好在简单的事情，她还能处理得比较好，比如自己的感情。龙陌的吻她信了，那些从书里学来的情话，她也信了，她恋爱了，对方忽冷忽热处于什么心态什么情感，她都不想管了，三个月太短，时间是把杀猪刀，幸福往往在无谓的犹豫中就被抹杀干净了，“珍惜”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词语，因为会这样靠近她、对她好的人，实在太少了。
睡着的龙陌深深陷在梦境里，混沌、腥臭、黑暗、污浊……
【滋味可还好？我亲爱的哥哥~】
很痛苦，很疲倦，但他强撑着。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是黑蛟狰狞的笑，而在黑蛟身后无尽的黑暗里，有一抹若有似无的影子，很淡很淡，却并不是幻觉。是谁？他努力抬了抬身体，想要看清，腹内的异物猛然一搅，黑暗转瞬将他吞没，意识归零……
【龙陌……】
浑浑噩噩，昏昏醒醒，场景一换再换，记忆混乱而急促，画面扭曲而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安静下来，安静之中，传来水滴的声音，他吃力地睁开眼，看到赤红的结界里到处是血，而喊着他“龙陌”的秦小乐，倒在血泊里，无奈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秦小乐？！
“……”沉沉的梦魇压不住心底的惊骇，龙陌强行挣脱出魔障的牢笼，睁开眼，眼前是秦小乐近在咫尺的睡颜。
安静的书房，秦小乐依着他侧躺在地板上，大概有些累又有些冷，不知不觉睡着了，又不知不觉蹭进了他的被子。阴霾统统散开，秦小乐甜美的脸上露着她一贯的悠然，嘴角勾起的微微弧度不再带着苦涩，透出清澈的淡光。龙陌轻轻吐了口气，抬手一个印记点入她的眉心，让她好好多睡一会儿，然后展开手臂把她揽入怀里，裹了被子，隔开秋天里的寒气。还没有恢复力气，内丹里那些污浊的部分，他嫌弃着也不想修复，三分之一的金黄渐渐充盈回来，他已经比刚刚好受了很多，但心情却变得不怎么好。
[长老占卜，小乐最近会出事……]
他做了不好的梦，他是神，神不会做梦，梦只是在预知未来。
怀里的身体很软很暖，散着淡淡的清香，看起来坚强，其实娇小脆弱不堪一击。
[小乐背负着可悲的命运，却一直笑着过日子，貌似是因为我的一句话~]
[我作为人类死去之后，小乐没再哭过，现在动不动就哭，龙神大人知道为什么吗？]
[那个傻瓜是因为终于被爱了，才暴露出深深藏起来的脆弱。]
是说，他爱上了这个傻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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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陌陌：那本书我为什么不能看？（ー`？ー）
小乐：拜托你一定远离琼瑶阿姨……（阿姨，我不是故意黑你的。）（ー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