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帆转身,平静地看着又怒又气又心伤又惊愕的宁婕儿,轻声道:“抱歉,婕儿,我先走了。以后见面,大家还是朋友,不会绕道离开。”说完他默然转身,门口站着舒昊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忍了忍,侧着身从舒昊旁边绕过。
斜眼目送周帆狼狈离去,换上安慰的好脸色,舒昊转而看向宁婕儿,却见她手一撒,包掉在了地上,而她拔腿就跑,推开他追了过去。
跑出不足十步,她就抽泣着停了下来,哭喊着咒骂,“周帆!你混蛋!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你这个混蛋真的从来都没有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没有说分手,宁愿选择忍一忍,调节心情,等你找来解释!现在你来了,说不了几句就走,这四年来,哪一次我说气话不是因为我在意?你竟然混蛋得这样就走……
舒昊走上前来,握住她的肩膀,支撑着她才没让她跪倒在地,而他的眼眸里情绪复杂得难梳难理,难以参透。
宁婕儿泣不成声,伤心欲绝让她忘了周遭的一切,包括这个扶着她支撑她的男人是谁,此时此刻,只想借一个肩膀来靠一靠,哪怕就一分钟、一秒,她实在太累了,只想找个肩膀或者别的什么,能让她靠一靠就好。
借着舒昊的支撑,她倒头靠进了他的肩膀,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大哭出声。
而舒昊亦始终默默地扶持着她,任她靠着他的肩膀哭泣宣泄个足够。待到她情绪稳定下来,肩膀不再因抽泣而猛烈颤抖,他扶着她向翻译室走去。
恰到门口,她用浓浓的哭腔低声说:“麻烦你帮我把包拿出来,再把门锁好。”
舒昊点头,缓慢地松开她的肩膀,像是大人放开正在学步的小孩,确认她能站稳才彻底放手,拿了包,关好门,又扶着她往电梯厢那里走。
一路上,宁婕儿始终低垂着沾泪的长睫,双手麻木无力地垂在两侧,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意识亦不知飘到了何方,只默然地任由舒昊牵引着行走,连何时上了他的车,何时到达西餐厅都无知无觉。
雅座里端上了香味飘散的牛排,气味的刺激把她迷散的神智一丝丝拉了回来。茫然地环视四周,视线转移到对面正在切牛排的舒昊,她皱了皱眉,淡声问,“我怎么会跟你在这?”
舒昊不答,把切好的牛排端给她,又把她面前的那份端来为自己切,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轻声道:“塞纳河西餐厅的牛排是出了名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晚餐时间,女孩子注意身材,吃得少,不过该吃的还是要吃。”
这样的话周帆也曾说过,刚交往不久就说的……原来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忍不住自嘲地勾起唇角,宁婕儿直视舒昊,“你又是为了什么?”
“嗯?”舒昊挑眉,目光仍专注在刀叉上。
“你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
切分牛排的动作戛然,刀叉的猝然停止与瓷碟摩擦出不够尖锐的声响,舒昊顿了一顿,抬起脸来与她对视,平静地承接着怀疑的目光,微笑不减,“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宁婕儿冷嗤,坚定无比,“不信。”
“既然不信,那我也没有必要说了,让我用行动来证明会更好。”
暗思几秒,宁婕儿让步,“你说吧,我想知道一个男人,尤其像你这样的男人,突然对一个以前从无交集的女人这么好,是抱有什么想法。”
挑一挑眉,舒昊放下手中刀叉,以餐巾拭手,又把餐巾放回原位才认真地看着她,“因为这是第一次,我非常认真地想要保护一个女孩子。”
宁婕儿不由得怔住,觉得好笑至极,“保护?”
“对,我想要保护你,不让你再一个人到Pub伤心地喝酒,喝到烂醉如泥,不让你即使在醉梦中也流眼泪。”他认真的表情仿佛是因为沉浸在过去的某一刻而显得无比真诚,微抿的唇展露出决心的坚定,“你也许不知道,那天晚上你的眼泪正正地击中了我心底连我都不知道的那根神经……”
“好了好了!别说了!这些话用来骗一骗花痴小妹也许还会有用,像我这种已经上过一次当的人来说,免疫力足够强,花言巧语骗不到我。”
舒昊无奈摊手,“没关系,我能体谅你现在的心情,不过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的决心,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宁婕儿缄默不语,送了一块切好的牛排塞进嘴里。也许,此时对她而言,食欲也是发泄的一种方式。
把宁婕儿送回她的住处,舒昊直接驶向腾新公寓。
门一打开就看到楚弦坐在吧椅上一边喝着红酒,一边翻看着时尚杂志,看到他来,也没什么反应。
舒昊叹了一声,“还在生气?”
楚弦不答。
“我说了,我会那么做,只是为了拉拢宁桑,对宁婕儿,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这又没有直接针对文翊歆,我不知道你跟我还有什么好气的!”
楚弦仍是不答。
“阿弦!”舒昊说尽了好话,还得不到他的一句答复,索性夺走他手中的酒杯,移开吧台上的杂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楚弦起身,面无表情地向卧室走去,关门前,轻声道:“既然你没有伤害到翊歆,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早点休息。”
门“啪”一下合上。
舒昊无奈地皱起眉来,烦躁地把杯中剩着的红酒一口饮尽,拿起钥匙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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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一次郑安东发疯的折磨已经两个礼拜了,似乎是远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他处理,这两个礼拜来都不见他的身影。
文翊羡给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淡妆,提起包下楼。
可当她刚下到一楼处,还没来得及向门口走去,身后已有人淡声问,“少夫人,你要去哪?”
她挺直了腰,没有回头,也冷冷淡淡地回答,“我跟大学同学约好了逛街。”
“去哪逛街?”
“宏大国际。”
“我让司机送少夫人去吧。”
文翊羡强忍下怒气,从容地点头。
女佣去打电话,但视线一直不离开她的身,仿佛只要她一眨眼,文翊羡便会像水蒸气一样蒸发消失。
打了电话,她公式化地说:“少夫人先坐一会儿吧,三分钟后司机会把车子开到门口,然后进来请少夫人出去。”
“没事,我站在这里等就好。”
“那也好,随你的意吧。”女佣说完,便拿起抹布清扫客厅的家具,期间,她频繁地看向文翊羡,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文翊羡也感觉得到身后的目光,那目光让她很不舒服,自己好像是一个被扒光了的小丑,暴晒在太阳之下,供人观看。但现实是,她跟小丑差不多,这样时刻被人监督的生活,比小丑还不如,简直就是傀儡。
她愤怒,抓狂,嘶喊,但更多的还是绝望。
随着身体不再是自己的身体,她也不再是从前的文翊羡,这具躯体里的心脏不过是上了发条的机器,等有一天,她不会再感到羞辱,不会再流泪,也就是斩断发条的时刻。
那一天不是此时,现在的她,还不能拿自己的生命怎么样,因为郑安东会威胁她,警告她,如果她敢做出什么蠢事来,他一定会咬死她在外和陈烨华偷情,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更让文家为此蒙羞,让陈烨华一辈子背负骂名。
她的生命,也许就只能如此苟延残喘着了吧?
司机果然在三分钟后到达,门铃响起之时,还在清洁的女佣速度比兔子还快,奔到门前开了门,送着文翊羡出去,看着她上了车,才安心地回屋。
然后,她发了简讯给郑安东,告知他文翊羡的动静。
郑安东就是如此,变态也好,禽兽也罢,是他的东西,他的人,他就要百分百地掌控在手,即使,他对这个东西、这个人并非是真心的爱。
这点脾性,繁厘市皆知。
有的人不想招惹,便躲得远远的;也有的人利用他只贪图一时快乐的喜好,靠近玩一玩,从他那里得到一笔不小的数目,便翩然离开,不再来打扰。
曾经有人拿了钱之后还想再讹一笔,但没得到什么好果子吃,反倒被郑安东身边的阿衍处理得不知所踪,许久之后,才从这些二世祖的圈子里传出消息来,称在某个陪酒的夜场看到了那个女孩。
司机把文翊羡载到宏大国际,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贴身尾随。
好友江美子看到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挽着她的胳膊,若无其事地进商场。
江美子并非生于富贵之家,薪水在宏大国际也消耗不了,这次约文翊羡到这里来,也不过是想要陪她散散心,却没想到还会跟着一个司机叔叔。
“翊羡,你买衣服刷的卡是郑安东给的吧?”
文翊羡不知好友为何突然问起,她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便无语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狠狠地刷呀!看上的、没看上的,只要你稍微有点意思,都让店员包起来!”
“美子……”
“这点钱跟他在外面给那些小姐的数目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深知文翊羡的苦楚,江美子怒不可遏,说完后,又担心文翊羡乱想,忙握着她的手解释,“你别多想啊,我就是替你抱不平!你可是文家的二小姐,嫁到他郑家之前,过得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到了这宏大国际,要什么买什么!现在嫁到他郑家去了,你如果出手反倒不大方,会让这里知道你的店员以为是你婆家没本事,养不起你文二小姐还硬要攀这门亲!你说是不是啊,司机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