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心里有别人。可是因为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还信心满满地以为只要我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一定会让远扬正视我的存在。可是我没有想到，一个何未曦，一个孩子，那分明就是冲着文家的财富来的，竟然就可以击垮我的一片真心。是，我不能生孩子，不能为文家延续香火，可是这是我的错吗？就是因为担心辜负奶奶的期望，我才不敢说出来。而且，我也在很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这又不代表没有希望……”
这番心声说得如泣如诉，听得其他人不禁惆怅起来，就连唯一的长辈夏筱雨都不知该说什么。无法生育孩子的痛，她比任何人都能体会，这些年婆婆一直不待见她，大概这也是原因之一。因此，按照婆婆的脾性，十有八九是会要何未曦留下这个孩子的。
文翊歆放下了筷子，手也无力地搁在腿上。
旁边的元乔晟看到她这落寞的动作，无声地握起她的手，坚定而有力。
寂静之时，听到文翊羡低小又柔弱的声音轻轻地飘起，她说：“我可不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
迎着其他人疑惑的目光，她鼓起了勇气，问：“你们可以告诉我，我的孩子是怎么没了吗？”
文翊歆的手猛地一颤，即被元乔晟更用力地握住。
“这几天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脑子里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凌乱的画面，还会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跟我说话，刚才那个何未曦提到孩子，我又觉得头好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蹦出来，我真的觉得很奇怪，总感觉之前你们告诉我的那些过去，跟出现在我脑海里的东西不一样！”
文翊歆的手开始不住地战栗，即使元乔晟握得再紧再用力，还是制止不了她的发抖。夏筱雨也看到了女儿的不对劲儿，忙回答文翊羡的话。
“翊羡，那都是幻觉，就像做梦一样是假的，不可靠的东西。你不要多想！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告诉你的都是真实的，是过去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你不要被那些虚假的东西弄迷糊了！”
“可是阿姨，那种感觉很奇怪，总让我觉得脑子里的才是真实的！尤其一提到孩子，无论是何未曦说起，还是大嫂说起，我都会觉得很难受！”
“你的孩子没了，任何人在你面前提起孩子，你当然会觉得难受了！这是母亲和孩子之间的联系，即使孩子现在没在了，那种感觉是不会断的，相信阿姨，好吗？不要去想那些虚幻的、不可靠的。现在你最应该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静好岁月，过去的痛苦能忘了是好事，你把身体调养好之后，还是可以再有孩子的啊。”
一再地提到孩子，文翊歆快要按捺不住了，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个下雪天，在繁厘大学里，陈烨华蹲着听她小腹里动静的画面。
孩子，孩子，孩子……就好像一把把刀剜进了她的心脏，生生的疼。
文翊羡显然也听不进夏筱雨的劝，执意地摇着头，说：“不是的，阿姨，不仅是脑海里有东西，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很奇怪的东西。在我梦里总有一个人影，他站在冰天雪地里，抱着一束香水百合，像是在等着我，可是他始终背对我，我看不到他的脸，也走不到他身边，我……”
“翊羡！”文翊歆忍不下去，有些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
然而，就在这时——
“少爷回来了！”
桂嫂的声音从正厅传了过来，瞿蕙妮立刻摆下碗筷跑了出去。
文翊歆的话生生被打断，受瞿蕙妮的影响也说不下去，所有人都起身到正厅去了。
文远扬似乎赶得很急，进门来还气喘吁吁，不知是真的急还是装出来的，莫非开个车也能开得气喘吁吁吗？
他看见瞿蕙妮迎了上前，焦灼的眼神略有迟疑，随后不知如何面对地从她脸庞跳过，直直向何未曦那处走去。
文远扬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无视爷爷奶奶和母亲在场，一到何未曦跟前就握着她的胳膊拽到面前，怒喝，“你来做什么？”
“远扬，我……”何未曦答不上来，立刻摆出一脸的痛苦，“你弄疼我了！你抓得我好痛啊！”
“我问你来做什么？！你忘了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你现在到我家里来算怎么一回事？！”
“你抓得我好痛！”
“远扬！”周湘美看着何未曦被孙子握着胳膊推来搡去，生怕伤害到她肚子里的曾孙，急急地施以援手，把何未曦解救下来不说，还出言埋怨孙子，“她现在是孕妇！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你就算再生气也不能这样对她啊！”
文远扬又急又怒又无奈，“奶奶！你怎么……”
“我不管你怎么处理你的感情问题，反正这个曾孙，我是一定要抱到！”周湘美冷着脸把何未曦护在身后，固执得很坚定，“我现在年纪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世上活多久，蕙妮又不能生孩子！既然已经有一个了，那就把它生下来！”
“奶奶！”文远扬疾呼，却被周湘美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更是连她的话都没听清。
而瞿蕙妮却是听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文家就是嫌她不会生孩子，要和她断绝关系了。情势明朗，她反倒释然了许多，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期许和恐惧交替着折磨她。
文翊歆站在斜后方，瞿蕙妮的神情在她眼底一览无余。那绝望到洒脱利落的神情变换，一瞬间如一块烧红的面具铁烙般印在她的脑海里，烫得她仿佛全身都烧了起来。
又听到老太太不服气地嘀咕声，说：“本来就是嘛！原本执意要你娶蕙妮进门，就是想着这个姑娘漂亮又善良，而且对她也算是知根知底，是一个干净的女孩子，谁又会知道干净是干净，却不会生孩子，难道要文家的香火不延续，要从你这就断了吗？”
这么一说，文远扬也算是听清楚了，他诧异地转过头看着瞿蕙妮，那眼神带着微微的震惊，渐渐地变得有些哀痛，只是那种哀痛清晰得不够干净，看不出他究竟在哀痛着什么。
要到很久以后，文远扬才弄明白当时他的心情究竟是什么，他又究竟在想些什么，可惜那时已经晚了，他来不及把他心里的想法说给瞿蕙妮听了。
可是这眼神在瞿蕙妮看来就是质疑、不敢相信、鄙视……甚至是幸灾乐祸的欣慰，她除了冷嘲，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远扬你是怎么想的？”文宽这时问。
文远扬敛起了目光，看向文宽，正要说话时，周湘美又表态了，“我不管你什么决定，这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有了宝贝曾孙这块护身符，再加上老太太这个强有力的靠山，何未曦表面上虽镇定平静，内心实则已掀起了窃喜的浪潮。
文宽不悦，“我让远扬说，你没事插什么话？”
“我……”
“爷爷，我……”文远扬又回头看了一眼浑身被落寞气息包裹着的瞿蕙妮，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我希望这个孩子能生下来。”
瞿蕙妮的心，在该刹那，被活生生地撕裂成碎片。
何未曦彻底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表现出很淡定的样子，不让喜悦形于表面。
“不过我不会离婚……”
这一句话补上立时引来家人的霍然起身！
余梦佩也无法再忍耐下去，冲到他面前大骂，“文远扬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结了婚还弄出这些事情来，现在要留下孩子又不离婚？！你想怎么样？打算娶两个吗？”
原先她还想儿子做出这种有染文家门楣的事，她当妈的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不好说话，便全丢给公公婆婆去处理，竟没想到儿子说出这种话，她如何也冷静不了了。
文宽也怒吼道：“你这个不孝子！你是存心要把我气死是不是？要你娶妻的时候你背着家人偷偷去登记！结了婚你还闹出这么一出！现在又想妻妾同房？你当你是古代的大少爷吗？”
文远扬心烦意乱，被家人的武断弄得有些不耐烦，态度激动起来，“你们让我先说完好吗？尽管孩子还没有出生，但那毕竟是一个生命，我不能看着我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但是蕙妮是我娶进门的妻子，作为妻子，她很尽职，对我这个丈夫也体贴入微，让我能专心地忙于事业。如果只是因为她不能生孩子，就要她跟我离婚吗？这样对她公平吗？”
何未曦气愤不已，从周湘美的拦护下挣出来，双眼含泪地看着文远扬，反问：“你要我帮你生孩子，却要跟另外一个女人过日子吗？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难道过去我们相处的时候，我对你不是体贴入微吗？”
“未曦……”
“好了！”文宽再次怒吼，“你说！你到底想怎么解决！别给我一堆废话，就说你打算怎么解决！你今天要是解决不了，我就让你爸回来帮你拿主意！”
在场的人脸刷地白了……若是让文云伟回来拿主意，这个孩子必然是留不得了。
文远扬也清楚父亲的脾性，在说话前，他再次看了一眼瞿蕙妮和何未曦，呼出一口气，显然底气不足地说：“我……我想孩子生下来之后抱回文家养，再给未曦安排一份工作，实在不行……就给她一笔钱……”
“文远扬！”
何未曦嘶吼，泪水哗地流淌下来，她扬起手要打下去，文宽已先她一步甩了文远扬一耳光，他的嘴角立刻流出了血。
文宽气喘吁吁，平复了几秒才指着他骂：“你这个逆子……你、我迟早有一天要被你气死！你连这种混账的话都说得出来？你脑子在想什么？啊？你究竟在想什么？我文家虽然不是延续几代的名门世族，但至少从我辛辛苦苦创立起繁鸿来之后，到你是第三代，还从来没有闹出过这种混蛋的事，也还没有谁敢说出这种混账的话！文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