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着文云伟打了一会儿，文翊歆才起来做做样子，拦下他不再打，“算了，伯父，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把资金补上，打了也没用。”
“我要打到他把钱吐出来为止！”
“钱已经输回去了，怎么吐得出来？”
文翊歆一针见血，不仅文云伟顿住了动作，就连文远扬都松开了抱头的手，愣愣地看着她。
“翊歆，你说什么？”周湘美讷讷地问。
文翊歆叹口气，如果不是去到百家欢亲眼所见，她也不敢乱说，“远扬在百家欢输的，可不止抽走的那三成。云天也是其中一个。”
“你、你说什么？”
“远扬，你告诉奶奶和伯父，你在百家欢玩了多久了？一个月？一年？两年？三年？还是从你坐上总经理的位子之后，就到那里逍遥了？”
文远扬霍地站起来，面对满脸惊愕的家人和咄咄相逼的文翊歆，他不服，愤怒，但也无脸面对。他倔强地扭头就走，文云伟上前去拦，即被文翊歆抓住胳膊，摇头示意他不要。
在文远扬打开大门的刹那，文翊歆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可以不服气！但是，哥，到了我们这一代，文家就只有你一个男人。小恒都快三岁了，你这个爸爸该成熟了！”
文远扬没有再走，只因那一声“哥”。
从他记事以来，文翊歆从不叫他“哥”，开口闭口都是“文远扬”或者“远扬”。今晚这么一唤，他的心仿佛被石子重重地击中。
“今天会这么对你，是希望你能看清楚想明白，百家欢表面上是个寻乐放松的地方，暗地里，是远东和郝氏联手敲诈我们文家的场所！你买的那些钢材就是远东卖出不要的！你去了解一下，现在整个钢材市场铁价下跌，你却以高价买进？你好好地了解一下！”
文远扬负气离开，这么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关门声还在回荡着，文云伟无奈地放下靠枕，叹息道：“我教子无方，才会让他闯出这么大的祸，妈，我对不起文家。”
周湘美愣愣地站着，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一下子老泪纵横起来，也只好挥挥手作罢，“都去休息吧，去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都去休息。”
文翊歆心里也有谱，残酷的真相揭露之后，家里人都不好受，她说：“伯父，奶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想了。接下来，我会想办法先把荣起的资金补上，至于其他的，就走一步看一步。你们也不要太伤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点点头，一人往楼上走，一人往门外走。
这才只是开始……文翊歆揉着额头坐下，不由得重重叹息，接下来要补资金，要怎么补？把房子拿去抵押吗？拿哪儿的房子？
天水园吗？只怕一个天水园还不够，之前结婚时陪嫁的别墅也得拿去抵押。
另外，还有Sullivan的事。下午和江影讨论时，江影提议让斯威夫特帮忙收购Mei，文翊歆没有给出回复，如今看来，似乎也只有这个选择靠谱一点。
越想越头疼，文翊歆按着额头紧闭起眼，恨不能就此睡去，什么也不管。
她终于亲身体会，当年爸妈为了繁鸿奔走的辛苦，那时她小，无法理解，哪来那么多问题，如今亲自上阵，总算是明白了。
父母经历的事情，有的时候，真的是需要把他们的路走一遍才能尝到其中辛酸，恰如生儿育女，非得自己当了父母，才能体会欢笑与泪水。
再来五天，世界瞩目的国际金融服务公司斯威夫特和欧洲百年历史的红酒庄园集团就要举行联姻，这将是一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商业联姻。
虽说是商业联姻，但圈内的人都知道，斯威夫特家的大少爷Jon Swift和白玉集团的千金Kim Collins曾是两情相悦的恋人，而Collins对Swift更是痴情一片，追随着他的步伐远到中国。如果喜结连理，不再是单纯的商业联姻，更是值得人真心祝贺的喜事。
白玉集团终于要嫁女儿，每一个细节都非常用心，婚纱试了又改，改了又试，不满意继续改。待所有事情都敲定下来后，婚纱还在做最后的修改。
白雅芙穿上婚纱出来，期待地问等在外面的元乔晟，“How do you like it？”
元乔晟淡淡看一眼，依然是原来说过五遍的话，“Fine。”
白雅芙的所有热情霎时如遭雨淋的烟火，“嘶”一声熄灭。他每一次都在这样！她抿抿唇，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把希望改进的地方跟在场的设计师说清楚。
虽然只有五天，她还是想让设计师抓紧时间，尽量做到尽善尽美。毕竟，这是她追随了千山万水，等待了七年才等来的婚礼，她认定的一生一次的婚礼，一定要完美。
换下婚纱，设计师又拿着去改，白家的庄园里除了在花园修剪蔷薇花枝条的仆人，只剩下他们俩。
白雅芙主动冲了一杯咖啡端给元乔晟，他没接，低头低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她没唤他，怕打断他的思路，把咖啡放在了他前面的桌子上，又端着自己的那杯在他旁边坐下。
沙发因她的坐下而微微往下陷，元乔晟也有了点动静，微微侧了侧脸。
然而从她的角度看去，侧面轮廓英俊依旧，唯独那性感的薄唇始终紧抿着，像是藏着心事不肯说出，又像是有什么放不开。
白雅芙当然知道他放不开的是什么，不过选择自动忽略罢了。她告诉自己，婚礼就要到来了，那才是真实的，其他都不用在意。
“Jon……”她轻唤，同时头往他的肩头靠去。
元乔晟不着痕迹地起身，避开她，同时用中文告诉她，“我要回一趟中国。”
白雅芙蹙眉，“What？”
“在结婚前，我要回去一趟，去祭拜我的母亲。”他背对着她，背影依旧颀长高大，声音却已淡漠无痕。
白雅芙缓缓地站起来，心慌乱不已。
他怎么突然要回去？每年他都去祭拜他的母亲，不仅一次。清明、祭日，还有去参加繁鸿的股东大会时，他都会去祭拜温静。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还要去？
她默默地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失落地呢喃，“如果你非要去，我陪你一起去。”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我们结婚以后，我也该称呼她‘妈妈’，去看她是应该的，对吗？Jon。”
元乔晟解开她紧扣的手，继续向前走，站到窗前望着花园里的蔷薇花。
到了秋天，花已经谢了，只剩下不够翠绿的枝叶。
这条路，也该到此调头了。
“我回去之后，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回来。”
白雅芙如遭雷击，神色顷刻间黯淡如死灰，垂在两侧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努力的克制，还是没有效果。
他终于说了！他终于还是说了！
她紧咬住下唇，不让哭声在泪水流淌时溢出。
早在温裕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这场婚礼不会顺利举行，而原因就在，他会离开，会缺席。
他站在书房的窗前接电话时，她端了安神茶送到门口。她就站在那里，透过门缝看着他的身影，还有微弱得隐约可见的神情。
他皱起了眉，他抿起了唇，他握紧了手指，他落下了泪……每一个动作，再怎么细微，她都恍如清清楚楚地看见，恰如发生在她眼前那般清晰。
他挂断电话的那一秒，她侧身避开，然后她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微笑着推开门，把安神茶放在他书桌的右上角。
她感觉到了他黯然神伤的目光，还有其中的那一抹冷清和怨恨，她依然固我，笑说不再打扰而离去。
书房门合上的那一瞬，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要离开了……
终究还是忍不住，白雅芙捂住嘴巴，在哭出声时背过身去。哽咽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元乔晟叹了口气，转过来看着她颤抖的背影，平静道：“长辈那边，我会去说明。这个婚礼，是我不要的，不关你任何事。我希望，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就此了断，不要再有牵连了。”
什么事都已经心如明镜，什么话都已说不出口……她是不是该感谢他的担当，感谢他的假装不知道？还是，她应该装傻下去，当做那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他离去的步伐经过身边时，白雅芙还是忍不住握住他的胳膊，她双眼含泪地看着他的背，听到自己荒凉哀求的声音。
“她都要嫁给任彦彬了，你还要去强求什么吗？”
他转过身，没有掰开她的手指，就这么任由她握着，仿佛如此，他说话时的内心情感就能随着温度传到她心底，让她也清清楚楚地感受、知晓。
“你知道为什么舒梁明会知道他的救命源泉是她吗？”
白雅芙微愕，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图何在。
“因为我。”他不管她能不能理解，理解了又怎么样，自顾自地说出压在心底近三年的秘密和无法扔掉的内疚，“如果不是我让她做全身检查，不是我告诉她她真实的血型，就算舒家的人知道她的存在，也不一定会知道她能救舒梁明。”
这些都是李超凡告诉他的。
李超凡告诉他所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肯说出真实。
这三年来，他背负着这一份愧疚，如何都无法逃脱，如何都无法忘记，是因为他，她的命运转盘才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常常想，如果当初他没有因为要得到确切的检查报告，看她是不是真的和母亲的HLA相符，一切都会跟现在不同。
现在？呵……母亲不也是离开了他吗？
到头来，他什么都没留住。
“可是，她都要嫁给别人了，你还要回去吗？”白雅芙哭着问。
他掰开了她的手指，“就算她要嫁给别人，我也不可能跟你结婚了。”
这句话后，白雅芙捂着嘴巴蹲下身，抱着自己尽情地哭泣。
他不说原因，她也不问。
有些话不说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哪怕是假装，都能类似安心地面对。
她坐在地上，听到泪水洒落的声音，听到他离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