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上茶水，又找了几本杂志放在茶几上让他们解乏，文翊歆便要下楼取水果，顺便听听瞿蕙妮的决定。
“我去吧。”元乔晟抢在了她前面。
“喂……”文翊歆气急，不了解情况还自告奋勇。
文翊羡低低笑出声，接收到文翊歆不满的目光，忙掩嘴。可是她不笑了，换成文云勇毫无顾忌地笑出声。
“爸，你怎么也跟着翊羡……”
从回来后就一直以成熟冷漠面目示人的文翊歆终于又展露她骨子里的小女孩脾气了，真是难得。
文翊羡和文云勇不禁笑得更欢快。
“翊羡！你……爸！”
“好了好了，不笑了！”文翊羡强忍下笑意，唇角还是忍不住高高扬着，只是不再笑出声。
“你还在笑！”
“我没笑……”那愠怒的眼神让文翊羡立马改口，“没笑出声。”
真是拿这一老一小没办法，文翊歆幽幽地叹口气，坐进沙发里，似百无聊赖地喝茶。
文翊羡和文云勇交换了一个眼神，她顺了顺头发，高深莫测地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了，就是这句话！现在有的人啊，就是这么个情况！”
这话怎么含沙射影的？文翊歆蹙起眉，眼神透着威胁地投向文翊羡，暗示她快放聪明一点，把话说明白。
文翊羡不禁笑得更得意，又无奈地摇头叹息，揽住文翊歆的肩，特意凑近了说给她听，“翊歆啊，人家说，商场得意，情场失意。我看你怎么是商场精明，情场失明！你怎么就看不出姐夫的一番别有用心吗？”
“什么用心？”
只顾着知道究竟，文翊歆竟没有和文翊羡那句“姐夫”较真。这让文翊羡彻底放心，更大胆地说：“当然是为你好的用心啊！你怎么就没看明白呢？你回想一下，从回到家的那一刻开始，姐夫就只把注意力放在叔叔身上，表面上是照顾叔叔，不让你烦心着何未曦，还要不放心叔叔。但实际上，他见机行事，不然你以为他这趟下去真的只是为了拿水果？”
经文翊羡这么一点明，失明的文翊歆总算通了。
才回来所面临的那种情况，元乔晟自然不好发表看法，因为他没有身份，也没有机会展示身份，便在和长辈问过好之后，安心地照顾文云勇吃饭。这么一来，他的形象就树立起来了，留给周湘美的印象那绝对美好得跟最初的有的一拼。
而现在，文翊歆却和周湘美拌了嘴，所谓的“当家人”身份也被摘去。哪怕她下楼去，听了不顺耳的话，要说几句，即使她现在的地位比以前有效力，也不见得会有人把她的话当回事。老太太就是不肯听的头号人物。
但是元乔晟就不同了。周湘美看到他下楼取水果给儿子吃，肯定不甚满意，而眼前耳边又是烦心事，有很大的可能会叫住他，让他发表发表意见。
毕竟，这种事情，周湘美又不是没做过。
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和温暖，不禁细想起来，从前的每一件事，看似渺小不起眼，他做得也默默无闻，可她从来没有认真地对待过，更不要说推敲一下背后的缜密心思。
现在才明白是不是已经晚了？至少，在目前的形式看来，是已经晚了。
敛起思绪，文翊歆把杂志放到一边，“我去看看。”
“你去了只会添麻烦，帮倒忙！”文翊羡立马拉住她。
“我不下楼，就在楼口听一听，可以了吧？”
不得不承认，文翊羡变化太大了，她应该是文家变化最大的一个。以前的她怎么可能有这个眼力劲儿，竟然能将元乔晟的心思看出？
想到这，那晚瞿蕙妮等她回家时说的话也跳入脑海，她又因为忙而遗忘，不行，今天一定得问问她！
站在楼口，微微探出身，便可看到正厅的景象。
水果放在了茶几上，元乔晟就坐在周湘美的身边，果然，他的出现很是时候。
“乔晟，你说，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你们都闭嘴，股权要怎么处理、打理、管理，在这里的人，有谁敢说比乔晟更懂？”周湘美拿出当家人的架势来，把一个个问得缄口不语，“乔晟，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成不成，奶奶听了再做决定。”
元乔晟貌似信心不足，谦虚地挠了挠头，晚辈的懂事样表现得淋漓尽致，“奶奶，其实这个跟股权管理没有多少关系。这毕竟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也不好插话……”
“什么我们的家务事？你是奶奶的孙女婿，当然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没什么好忌讳的，你有发言权！”
元乔晟莞尔，这话让他很是受用；相对的，楼口偷听加偷窥的文翊歆就略微有些不舒服了。
一家人没什么好机会，那你还剥夺我的发言权！
“其实，我提不出什么意见。只是说，如果记在小恒名下的股权要改监护人，那么我可以帮忙，很快地完成手续的办理；至于其他的，关于遗产的继承，我也没什么好说。只是，无论是站在法律还是道义的角度，我觉得，瞿小姐都应该得到最起码的尊重。”
“难道我就不应该得到最起码的尊重吗？”何未曦不服气地反驳插话。
周湘美立刻瞪她一眼，“乔晟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元乔晟仍是淡淡地笑着，如温润君子般讨人喜欢，让身心舒服，“在法律上，瞿小姐是第一顺序继承人的第一位，她的权力是无需置疑的。而从道义上讲，我看奶奶你很喜欢小恒，其实人之常情，我们都能理解；既然如此，估计瞿小姐就得……”
他适时打住，没把话说明，“奶奶，瞿小姐嫁到文家来三年多，哪怕忽略她为这个家做的，单单她对远扬的那份感情就是无价的。即使瞿小姐什么都不争，我们也不应该顺着她的意，真的什么都不给。奶奶，你处处为这个家考虑，非常不容易，可是这方面不能忽略，得做好了才不会让外面的人说三道四，不是吗？”
元乔晟这话真是绝了！灌着苦药，同时塞着蜜饯，也只有他想得到这种方法。
余梦佩和何未曦听得咬牙切齿，又碍于周湘美满脸的赞同和欣赏，不好发作。
这些话可是说到周湘美心坎儿里去了，她怎么能不爱听？尤其是最后那句，把她压在心底多年的话吐了出来，她听了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可不是吗？她千算万算，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可惜家里的那些人，包括文宽，都没把她的用心放在心上，从来都只会嫌弃她帮倒忙，不会说一句安慰贴心的话。
如今这番话从元乔晟嘴里说出来，又窝心，又感动，又难过……家里的人竟然还不如一个外来的人更懂她！
周湘美想着想着就抹起眼泪来，连连点头，“是啊，你说的是啊，得把这个家顾好了，才不会让外面的人嚼舌头。蕙妮，远扬留下来的，不管你要不要，奶奶都得做主给你！在婚姻上，文家对不起你，但是补偿上会尽力，不会让你感到不公。”
瞿蕙妮直觉还想拒绝，此刻，再多的钱财都无法填补她内心那道巨大的罅隙，但话要出口，无意瞥到楼口那一抹影子，她倏地忍住。
她要！该她得的，她为什么不要？哪怕她不在乎，哪怕那些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也可以让它们变得有意义。
“奶奶，爸还在等水果，我就不多留了。”元乔晟彬彬有礼，从托盘里取出两颗苹果放到周湘美前方的桌子上，贴心地叮嘱道，“您还没吃饭，别饿着了。苹果已经清洗过了，您先吃点儿垫垫。”
瞧他多么懂事，多么会关心人……周湘美满心欢喜地注视着她，真是爱得恨不能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身边，当做自己亲生孙子般疼惜。
看见元乔晟端着水果往楼梯来，文翊歆拔腿就撤，小跑回书房。
文翊羡不知正在和文云勇交流什么，看到她来，立刻停住没有再说。而文翊歆专注于逃离，也没有注意到异样。
“怎么样了？”文翊羡问。
文翊歆随意地晃了晃手，“没什么……你等他来问他好了。”
“还用问吗？瞧你这样子就是没问题了。”
话音刚落，元乔晟就推门而入。恰巧文翊歆还站在门背后，被门撞了一下，慌乱无措地避开。
“没事吧？”元乔晟忙握着她的胳膊，就要为她检查。
“没事，没事。”她匆匆闪躲，回到沙发那坐下。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门后。我还想着你们肯定坐着聊天，才没敲门。”元乔晟把水果放下，又取出一枚苹果开始削皮。
苹果已经清洗得很干净了，但因为这里有一个人吃水果从不吃皮，哪怕是西红柿都要去皮，他才这么做。
趁着他削皮的时候，文翊羡低咳了一下，作纯属突发奇想的样子问：“翊歆，我突然想起来，在你房间看到的那些照片都是哪来的？怎么会在你房间？”
连削皮的刀都钝了一下，更不要说文翊歆的反应了。
她刚刚咽下一口茶水，那感觉却像是还没咽下，卡在喉咙里一般突兀难受。
“翊歆，你怎么不说话？”
“噢，那个……”她的眼神闪烁不定，天水园的房子被她卖了集资，支配权在她手里，卖了也无可厚非，但当着元乔晟的面，她竟然开不了口。
“那个怎么了？”
翊羡是刻意要她难堪吧？文翊歆狠狠地瞪她一眼。
“爸，来，吃苹果。”元乔晟把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着喂到文云勇嘴边。
“姐夫，叔叔我来照顾就好。”文翊羡坏笑着端走那一碟苹果，“翊歆还没有苹果，你给她削一个，她削出来的苹果只剩下核了。”
这个文翊羡！真是多事！
元乔晟倒表现得大方得很，拿起另一颗苹果就给她削。
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削皮的声音，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嘭、嘭、嘭不安地鼓动着，仿佛要穿透胸前跳出来。
文翊歆长睫半垂，微抿着唇，心头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