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翊歆有一瞬间的怔忪，竟不能反应。
时隔这么久，中间沧桑变幻无穷多，他在这般早早出现在门前，为她送来早餐，仿佛是一段午夜的梦回。
“竞航，你怎么来了？”她匆匆让开，请他进屋。
霍竞航仍是尴尬地笑，把“周记”放在玻璃桌上，连话语都透露着局促，“我想你一个人在，肯定又会懒得吃早餐，所以特地去周记买了你最爱吃的奶香包，还有鲜牛奶。不过来的路上已经有些凉了，我先帮你拿去热一热。”
说着，他已拆开“周记”的袋子，取出奶香包和那瓶牛奶，正欲往厨房去时，无意瞥见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文翊歆，这才终于正视她，发现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乌黑长发的映衬下，皮肤近乎苍白透明。
“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一声关怀唤醒呆然中的文翊歆，她匆匆低下头去，把门关上，轻声回答，“我没事，昨天去海边走了走，有点着凉了，夜里睡得也不太好。”
“可是，我看你脸色很不好，真的没事吗？”霍竞航手里拿着奶香包和牛奶无意识地向她靠近。
她急急地向沙发走去，始终低垂着头，不让他看清她的神色，“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可是，你的声音怪怪的，好像是感冒了。夜里又踢被子，还不关窗，是不是？”
“我真的没事。”她又向门旁的吧台走去，“我先给你倒杯水。”
“翊歆……”
“没事了，就是一点小感冒。”她把水杯放在玻璃桌上。
霍竞航看她始终不愿承认，只好作罢，轻轻叹息一声，向厨房走去。
她和元乔晟离婚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他不会告诉她，自从那天她从医院走失之后，他一看到她就会默默地跟一段路，这几天，他发现她总是一个人，有的时候还会看到元乔晟也像他一样，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他们之间的那段距离，让他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文翊歆坐在沙发里，听到厨房里传来微波炉的按键声，叮叮的声音好像是敲击记忆的小锤，那些尘封的过往竟然翻了出来，关都关不住。
最初的时候，他也会这样，每个她放假在家的早晨，买好了周记的奶香包和鲜牛奶来找她。因为她爱睡懒觉，哄起床来的时候，早餐都已经凉了，她很不服气，要他再去买。
桂嫂看着霍竞航被她欺负，教他们如何使用微波炉。
为了让自己听到他重暖早餐的声音，她强烈要求微波炉的按键声一定不可以消除，那样她便可以根据微波炉的按键声判断时间，加速梳洗。
“竞航，以后奶香包要多买几个。”
“吃不够？”
“不是啦，是要分你吃，早晨起来就我一个人吃早餐，很无聊。”
那个时候，她很黏他，对他要求很多很高很精确，一起出去玩时容不得他迟到半秒。
有一次，他为了给她买最爱吃的凤梨酥，迟到了十分钟，她等得怏怏的，像被炎阳晒毒的小白菜，看到他时想生气发火都没了力气，最能跺了跺脚，哭丧着脸问，“你干什么去了？我等得好累啊！”
可是后来，她选择不顾一切地出国，为此他生她气一个礼拜，但是从不中断每天的早餐，只是放下就离开，不再跟她一起吃。
去机场时，他还是来送她，为她戴上幸运星的项链，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去到那边，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没人帮你送早餐就不要赖床；没有人时刻陪在你身边，一定要注意安全，太晚了就不要出门，不要热心泛滥，不该管的事情就不要插手，别惹祸上身。我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过去看你，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专程去那边接你。”
如果不是为了学习服装，多待了一年，还坚持不让他过去探望，他们之间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文翊歆缓缓呼出一口颤抖气息，不知不觉泪已成行，她抬起手背去拭。
还去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文翊歆，你不可以这么没志气，不可以因为身体不舒服就想让人照顾，不可以再当这是过去，不可以由着自己一直依赖别人，不可以再动不动就找人帮助。
厨房传来到时的叮声，文翊歆更加快速慌乱地去抹未干的泪痕，终于还是没逃出霍竞航的眼底；然而他仅是抿唇，不知该说什么。
文翊歆主动接过他端着的碟子和杯子，低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霍竞航在独座沙发坐下，手里没了碟子和杯子，仿佛少了什么，更加局促不安起来。看到文翊歆端起杯子要喝牛奶时，他喉咙哽了一下，已脱口而出，“小心烫。”
文翊歆没有回应任何，垂着憔悴的长睫，小小的喝了一口，却在下咽之际猛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情难自禁地作呕。
霍竞航忙接过杯子，看着她捂住胸口不停作呕，又什么都呕不出来，紧紧皱眉的样子十分痛苦……这个样子的文翊歆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舒嫒。
当初舒嫒怀孕初期也是常常作呕，一吃东西就呕吐，却只是干呕。
霍竞航惊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文翊歆往洗手间去……难道、难道她，在离婚之后……怀孕了？他忙放下杯子，追进了洗手间。
彼时，文翊歆已经在用毛巾擦拭水渍，看样子已经缓和了许多。
“没事了，最近饮食不太好，胃又不舒服了。”她说着，微微笑了笑。
霍竞航侧身，让她走出洗手间，他站了一会儿，再回到正厅时，文翊歆已将牛奶喝了一半。
他在她斜前方坐下，盯着她看，等到她把牛奶喝完，正要吃奶香包时，他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翊歆，我问你，你这个样子多久了？”
文翊歆皱眉，不解他所问的“这个样子”是什么样子，是指她一个人过，还是她的胃这个样子？她笑笑，执意拿起奶香包，“我没事。”
“你回答我！”
她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说：“最近几天才开始的，都是因为饮食不正常，我说了没事就没事。”
霍竞航没再说话，等着她吃够，才说：“既然身体不舒服，去医院看看吧。我陪你一起去。”
文翊歆不理他，把剩下的早餐收拾进纸袋里，送进冰箱后才对他说：“这是老毛病了，不用去医院。我已经买药回来了，胃不舒服的时候我会吃。”
“你吃药了？”
“胃药，没事。”
“你现在怎么可以乱吃药？”霍竞航猛地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腕就要带她出门，“去医院，我跟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得确定了你的情况才好，我也才放心。”
“我说了没事，不需要检查！”文翊歆甩落他的手。
霍竞航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消失在正厅的门口，愈加地纠结。
该告诉她他的猜想吗？万一说了，她不但不接受，反而异常抵抗怎么办？可是如果怀孕是事实，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下定决心，霍竞航大步走进正厅，冷酷地说：“你跟我去医院，不是去看胃病，也不是感冒，我陪你去挂妇科——你有可能怀孕了。”
文翊歆端着水杯，怔怔地望着他，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彦悦综合医院。
“恭喜你，文小姐，你已经怀孕四周了。”医生的脸上挂着祝福的笑容，“不过，胚胎发育的状况不是很好，你现在又有些感冒，需要倍加小心才行。不管是胃药还是感冒药，都不能再吃了。从现在起，要从饮食和作息上开始调整。饮食一定要规律，营养要均衡。你应该听说过，前三个月是关键期，一定一定要小心。现在胚胎发育的情况本来就不太好，你要比任何一位准妈妈都要细心……”
医生说了一大堆，可文翊歆神情迷茫，眼神空洞，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地方，除了“怀孕四周”外，什么话都没听进去。
霍竞航站在她身后，皱着眉，听得很仔细，可是低头看向她，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呆滞的神情里根本没有半分的喜悦，除了震惊，就是难以相信。
他叹了口气，问了医生一些饮食方面需要注意的问题，还不忘让医生开一份饮食调养单，好让文翊歆照着单子置办饮食，把身体和腹中胎儿调养好。
好在他有过经验，虽然最后没能当上爸爸，不过那些经验足以指导着穿梭于妇科的各个房间，无论是做检查，还是取药，他都清楚每一个步骤。
而文翊歆，即便是已经回到了天水园，还依然处于大脑空白的混沌当中。
直到关门声响起，她才大梦初醒般醒来。环视四周，房间里空无一人，看着紧闭的门，她隐约记起刚刚霍竞航对她说的话——你在家里待着，我去把桂嫂找来照顾你。
桂嫂？她来了，滨湖佳苑那边怎么办？不，她不能让桂嫂来，不可以让那边的人知道她怀孕了。
手不自觉地覆上小腹，她低下头，凝视着，突然咧开嘴笑出了声……她的腹中有了宝宝，竟然有了宝宝，是佛祖听到了她的乞求，让她的妈妈转世到她腹中来吗？可是，孩子啊，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呢？你知不知道妈妈已经下了决心要孤注一掷了？你来了，让妈妈又多了牵挂和不舍，该怎么去完成妈妈的打算？
霍竞航没有找去滨湖佳苑，而是直接到桂嫂家，请桂嫂去天水园照顾文翊歆，至少要照顾着她按时按量按照营养均衡吃三餐。
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摩士写字楼没有元乔晟的影子，问了助理，知道元乔晟在育新医院，他立刻赶往医院。
按照护士的指点，霍竞航找到了病房，正巧元乔晟从里面出来，门还未关上，领口就被霍竞航抓住了。
“翊歆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