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厚厚堆叠，感觉总也化不开；臃肿衣袍紧紧裹住，就怕下摆漏风。只有娃子们不怕冷，通红着脸蛋在雪地上欢快奔跑，把雪踩得嘎吱直响；哪天蓦然发现再踩不出声音，一脚下去只剩湿漉漉倒伏枯草。失去兴味的娃子又转战回家，围着火盆烤起榛子、甜糕等一切能烤之物。
一天站在院内，伸出手竟觉得凉凉得很舒服。抬头望远，天空洁净明亮，白云悠悠；鸟儿鸣唱，流水淙淙；黑黝黝山体泛出一层细嫩绿色来。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勤劳的汉子开始往田间地头跑，看看麦子长得可好，田埂是否要垄垄，荒地是否要翻翻，考虑着种下些什么；大小媳妇们往溪边洗衣再也不畏手畏脚，欢声笑语，慢腾腾搓洗衣服，感受着微风拂面。
“屋子找着了！”田顺告诉木言时，是咧着嘴，明亮着眼，飞扬着眉，昂着胸的。
“在什么地方？”木言笑问。
“照您吩咐，靠近市集，在小镇南面。是瓦楞巷第四家。”田顺笑道，“一间门脸，后面带个小院，小院里两间房，加个耳房。房主姓金，金左奎。”
“金左奎这人怎样？”木言详细问道，“这房是他的吗？为什么要出租？”
“打听过了，这人没什么问题，挺豪气，家里还有个老母亲，两人就住在隔壁，瓦楞巷五号。平日在集市摆个小摊卖熟食谋生。这房子是他一位堂叔的，堂叔膝下无儿无女，晚几年都是由这个侄儿照顾的，挺有孝心，老人临走就把房啊，地啊都给了他。现在这瓦楞巷四号就用来出租。”田顺细细讲道。
“那倒真不错。”木言赞道，“顺子叔，把房子租下来吧！先租个一年看。”
“您不再看看吗？”田顺恭谨道。
“不用看了，顺子叔，我信你！”木言嘻嘻笑道，“接下还需办什么手续文书的，麻烦叔了。”
“不麻烦，不麻烦！”田顺红着眼睛，低声喃道。
“这十两银子您先拿着。”木言掏出十两银子递给田顺。
“用不了这许多，房钱一年二两多就行了！”田顺连连摆手道。
“租金要付，租下后还要归置归置，缺啥自已添上，用得着。再下来收羊毛，也要准备些粮食放着。”木言把银子塞到田顺手里，眯眼笑道，“顺子叔，婚事准备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田顺握着银子，红着脸，把头低下，“我娘见这样，最后也应了。”
“真是恭喜啊！定好日子一定要提前告知我们。”木言拍手笑道。真是天下父母心！再怎么不满，为了儿女的幸福终会答应的！！
“一定！一定！”田顺腼腆笑了。
今年咋回事，刚开春就这么多人来订羊羔子！陆老汉摸摸下巴，疑惑不解。昨天来了三户人家，今年竟然来了五户。跟他们说没有了，还不死心，叨叨个不停，指着怀崽母羊要下定，铜钱都掏出来了。
嘿嘿，是好事！想那么多干嘛，吃饱穿暖就行！陆老汉看着栏内嚼着干草的母羊，喜气洋洋，这些天，下定的银子就得了二两。
回暖啦！冒出草就能把羊放出去咯！！
一听说铺子租下了，田壮心痒痒，直想去看，磨着赵清娘答应。
“清娘，答应陆家兄弟的牛犊子也要买上了。估摸着他们心急，快来了！”田木根跟赵清娘商量道。
“那挑个暖和些的日子去赶趟集吧！柳条筐也积一大堆了。”赵清娘笑着应道。
还没去赶集，陆敬匡先找上门来了。
赵清娘一听陆先生要找丫头单独谈事，一愣，还是赶紧把木言叫过来，让出西屋。
“陆先生，什么事？”木言笑道。
“这毛衣穿着挺好！”陆敬匡拉拉袖口杨喜如织的褐色毛衣，直接说道。
木言点点头，羊毛衣当然好穿啦，又轻又暖和！
陆敬匡放下手，微咳一声，沉声道，“将军想让兵士明年都能穿上羊毛衣！”
“没这么多羊毛！也不可能一下织出这么多！”木言冷静道。
陆敬匡暗赞一声，木言丫头真是与众不同！小小年纪，听着这样的事一点都不动容，也不知丫头什么出身，怎会有这样的眼界！！
“羊毛我们已弄到一批，正运送过来，不日即达。”陆敬匡微露笑意。
“那行！这事我可以做。就是数量不能限死，得多少是多少，总不会浪费了羊毛就是！”木言爽快道。
“好！”陆敬匡一鼓掌，赞道，“还有，这事将军希望秘密进行，不宜多人皆知。”
“这点好办！”木言点头。
“银子不会少。”陆敬匡站起身，笑道，“等羊毛抵达，我再过来。”
这是军供大单吗？哎呀！还有这样的好事啊！！木言坐在西屋一个人傻傻笑起来！看来开铺子还真是做对了，正好让永清镇贫民区的妇人来织毛衣。织上个大半年，到初冬时，总能得个几百件了，甚至会更多。
“丫头，没什么事吧！”赵清娘进屋，关切道。
“娘，是好事！”木言跳下凳子，拉住赵清娘温暖的手，嘻嘻笑道。
“没事就好！”赵清娘带着木言走出西屋，“丫头，今天想吃什么？”
“娘，我想吃韭菜饺子了！”
“好，就包韭菜饺子。”
风还挺冷，可心已飞扬；田野光秃，毕竟冒了新绿。
田草拿上绣活去了田水生家。
田木根带着一家人挑着柳条筐去镇上。
一路上，踫见许多出来赶春集的乡民，憋了一冬，飞快走在路上，热热闹闹，空气中都似渲染上一层暖意。脚步轻快到了镇上。
“先去集上，把筐卖了。”田木根决定道。
大家没异意，赶到集上，放下筐都傻眼了。竟发现许多卖筐的！虽不如田木根做得美观，可看着也还行。敢情大伙冬天在家攒着劲编柳筐呢！
无法。只好又挑上筐，问清瓦楞巷四号，径直找寻过去。
不难找，穿过一条小弄，市集南面第一条小街就是瓦楞巷，东西向。从西数起第四家，从小弄过来三家就是，屋门朝南。
一家人站定抬头，门脸确实不大，一扇木门正敞开着。
“木根哥，你们来啦！”门内传来清朗笑声，田顺微瘸着腿迎出来。
“顺子叔好！”大家笑着互相招呼。
仔细着把筐挑进屋，歇下。八九平米的一间屋子，一张木桌，两张长凳，除此再无他物。
“这驴车不好进啊！”木言笑道。
“不碍，不碍！原来这屋子后墙就对着市集，侧边开上道后门就行。”田顺笑道。
啊……大伙惊叹，原来就在市集边上啊！这个位置可真好啊！！
“房主能让开门吗？”田木根问道。
“我问过金大哥了，他同意。”田顺语声欢快道，“原本他堂叔一人住，怕吵，咋会开上后门呢，再说也用不上。金大哥说，我们要用就开，如果哪天不租了，再帮他堵上就行。”
“顺子叔，你都叫上金大哥啦！”田菊笑道。
田顺脸微红，“金大哥人挺好！”
田壮眨着眼睛东看西看。
“木根哥，嫂子，我们去里面看看。”田顺笑着带路。
跨出小屋门，里面竟是挺大的一个院子，青砖铺地，两间厢房朝南，在东侧还有个小耳房，看着应是厨房。在西侧留着块空地，开成了菜地。院内耳房外还有一口井，旁边搭个架葡萄。
这个时节不见葡萄叶，可粗粗的葡萄藤纠结缠绕，看着应有好些年头，到夏日时，一地荫凉，肯定很是舒适。
“不错。”赵清娘赞道。
“木根哥，嫂子。”正在厢房内打扫卫生的田富，扭捏着过来，很是不情愿叫道。见人群中没有日思夜想的人儿，惆怅地暗叹口气。
“小富，真是越来越精神了！”田木根笑赞道。
“木根哥，菜地这边墙上就可以打出两扇门，驴车进出也方便。”田顺欢喜道。
“那菜地不就没有啦！”田壮不舍道。
“也不是全没，留个一半就行。”田顺比划着说道。整个人精神熠熠，容光焕发。
“顺子叔，你问问金大叔，这边有没有领头人物。”木言笑道。
“干啥？”田富好奇道。
“我们到了人家的地方，总要拜拜码头的，也能得个照应。”木言老成道。
“对，总要打好招呼！办事也方便。”赵清娘笑赞道。
田富摸摸脑袋，马上明白了。认真盯着木言看了一眼，这个小丫头，真是厉害，我都没想到呢！她怎么先想到了！！
“好，要不我现在就去找金大哥！”田顺询问道。
“现在方便吗？”木言问道。
“他现在肯定在集上卖熟食，只能我们过去找他。”田顺答道，“他卖一上午，下午就在家准备熟食。”
“那我们还是等到下午吧！”赵清娘笑道，“我们先去买些东西，再回过来好了。”
想到还要买头牛犊子，一家人赶紧往集市走，怕晚了，壮牛犊被人牵走了。
熙熙攘攘的集市，在北侧圈了一大块地买卖牲口。好多村民围拢着，议论纷纷，精挑细选。
“今年真是邪门了，牛犊不要，都要羊羔了！”一个卖牲口的中年汉子嘀咕道。
赵清娘跟木言相视一眼，笑了。大伙都想着养羊卖羊毛呢！顺子叔和田富去年真是跑了好多村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