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麒扯了扯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他努力地想要摆出一个笑脸来。微微侧过头,看着自己怀里已经昏睡的女子,这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是求而不得的女子。她如今就在自己的怀中,可是却心心念念另一个男人。她说她不想伤害他,她以为自己大错特错,其实她不明白,是他强行进入了她的世界,是他想要执拗地在她心里开辟一处属于云麒的天地。明知道,人心是肉做的,她不是冷心无情之人,在琼山一别后就应该彻底放下,他们不再见面,就可以假装做一切都不曾发生。可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来见她,忍不住想要告诉她他的爱,他的私心。
现在,他该怎么放下她。
女子口中说着对离无双的爱,他早就知道了,她对离无双的爱,那么显眼,占据了这世界所有的光芒,而自己就站在角落里,看着她一步步远离自己。可是,她只有在那个人身边才是开心的,才会有笑容,或许只有送她回到那人身边,她才会真正把自己记在心上一点吧。
想到这里,云麒不由得感到有些疲累,他缓缓阖眼,心下是忍不住的痛意,洁白的贝齿咬上了红唇,甚至微微的,出了点血,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仿佛下了决心似的,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垂眸,看着怀中抬起头来的女子,他想,就让他赌最后一把,他想要自私一次,如果,结果还是失败,那就是命中注定。
云麒认真地看着女子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的脸庞。说真的,这张脸虽然好看却不算绝美,比起跟在离无双身边的那个叫什么紫玉的,甚至都不及她的妩媚,只是清丽中带着点点灵动,她眸子里天生的善良与聪慧,从第一眼已经深深吸引了他,让他不可自拔。从最初的逗弄,起了莫名的心思,看她为了离无双着急的模样,他心里竟是泛着一丝酸酸的感觉。直到后来,强行带走她出海,海岛上他们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恐怕是他一生中最惊心动魄也是最真实的时光了。经常地,他忍不住地想着,如果当初在琼山岛上,那一夜洞房花烛,他就要了她,会不会现在她已经属于他了呢。可惜,时机总是稍纵即逝,琼山一别,他以为永无见面之日,没想到,自己反倒先破了功。明知,最初的最初,她存着利用的心思嫁了他,却不忍伤他。明知,始终的始终,她都没有真正爱过他,却是,一味地自责着。
他终是动了心,用了情,相思入骨,不能回头。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遇上她以前,他以为自己是洒脱的,是翩翩公子,流连于花丛之间,片叶不曾沾身。
遇见她以后,他终究是输给了自己。
顾念兮有些迷茫地抬眼,“我刚才又睡着了?”
“你身子虚弱,要多休养。”
顾念兮抬眸,不明所以。
“我的身子还需要多久才能恢复?”顾念兮怯怯地问着。云麒脸色一白,垂眸,“半个月。”
“云麒,”顾念兮不能这么自私,如今平静下来细想,爱情,顾念兮从来全部给了离无双,一颗心,再容不下其他人,可是为何现在这么痛苦?
云麒的身子一僵,唇边笑意不减,他抬眸认真的看顾念兮,“你先歇着,我明日去打听一下离无双的消息。”带着自嘲的笑刺痛了顾念兮的眼,顾念兮垂眸不语。
“我会送你回到他身边。”然后,再也不来打扰你,云麒苦笑着,他看着身前垂眸不语的女子,终究还是舍不得逼迫与她。
站起身,他为女子盖好被子,“你睡吧,明日顾念兮再来看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是傍晚,女子身体不好,这次受了重创,需要静养,不能再动太大的情绪,他忍住心中的苦涩,朝着她笑笑,温柔地道了声,“晚安。”
“晚安。”女子静静地望着云麒,眼中有着心疼,却也只是心疼而已。
云麒想要吹灭烛火,被女子制止了,“别灭蜡烛,我怕黑。”
他的心再一次抽了一下,那一夜该是给她留下了怎样的恐惧,“好,那我在这里陪你,你睡着了,我再离开”。他如是说着,坐在了桌边,女子浅浅地应了一声,这才阖眼,沉沉地睡去,她不知道,他隔着暗暗地光线,一直望着她,直到天明。
在药王谷一呆就是一个多月,几乎是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这里地处澜风堡与鬼蜮的交界处,谷里是一片平坦,四周却是高山环绕,东南北三个方向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只留下了向西的出口。药王谷里到处是鲜花与青草,一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夹杂着落英缤纷,谷内甚至还有潺潺小溪汩汩地流淌着。除了步渊,原来谷里还是有一些其他人的,都是当年步家的家仆,当年逃过一劫的后人现在都追随步渊的身边,只想过与世无争的日子,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这里仿佛世外桃源。
云麒每日都陪在顾念兮身边,顾念兮的身子也在慢慢恢复。可是顾念兮却莫名地想要逃避云麒热烈的眼神,一心想着赶紧养好伤,赶紧回到离无双身边。这些日子,顾念兮托爹去找人带消息给他们,可是一直没有回音,顾念兮心里一阵着急,可是身子没好完全根本无法出谷。
倚靠在属于顾念兮的小屋门前,不由得想起了陶渊明的诗赋,“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顾念兮低低地念出了这一句,感觉此刻的心境也平静了不少。
“原来你的文采这么好啊。”云麒有些突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顾念兮偏过头看去,夕阳下他一袭淡淡的白色长衫,高挑的身姿映衬着余晖更加的美好,甚至比天边那一抹晚霞更美,顾念兮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不愿暴露了自己的心思。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了心头,顾念兮的眼皮蒙地跳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云麒从一袭红衣开始换成了白色?
“我记得你喜欢穿红色的。怎么如今,常常穿白色的衣服?”没有来得,有些突兀地岔开了话题,顾念兮依旧靠在门上懒得动弹。云麒脚步顿了一下,看了顾念兮一眼,走到了屋子里搬出了躺椅放在院子里,“坐一会,你身子不好,久站会很累的。”他走了过来,一把抱起顾念兮,顾念兮惊呼一声,只来得及勾住了他的脖子,他唇角勾了勾,将顾念兮抱到了躺椅上,细心地给顾念兮披上了一件外衣,温柔地看着她,“你喜欢白色,不是么。”
顾念兮张了张口,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顾念兮喜欢白色,却是因为离无双。“云麒,谢谢你。”垂眸,顾念兮细细地嗅着空气里淡淡的桃花香,这里四季如春,远处的药田里躬身劳作的男人们大声聊天的场景还有妇女们坐在小溪边清洗着药草的身影,都让顾念兮十分欢喜,顾念兮喜欢这里的宁静,之类远离尘嚣,仿佛是仙境一般,真的难以想象当年这里被夷为平地的惨状。
“别说了,你知道我听不得这些话。”云麒撇了撇嘴,递过来一杯水,“喝点水,太阳有些大,你一定渴了”。
“太阳大?都傍晚了……”顾念兮喏喏着嘟囔了一句,他勾了勾唇,顾念兮还是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抬眼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朝着他们跑了过来,顾念兮和云麒相视一眼,看向了那个小人。
“姐姐……姐姐……”小小的身影一路蹦跳着从田那头跑了过来,一把扑到了顾念兮的躺椅旁,眼看着就要压了上来,云麒眼疾手快地将他抱住了,揉了揉他小小的脑袋,“小聪,太调皮了,姐姐身子不好,小心压到她了!”
顾念兮笑了笑,“不打紧的。小聪,过来姐姐这边。”
小聪吐了吐舌头,小心地钻进了顾念兮的怀中,顾念兮摸了摸他的蓬松的头发,“小家伙,怎么这会才想起姐姐了?”
“姐姐,爹爹说你的身子不好,不让我来打扰你。”小聪笑嘻嘻地朝顾念兮扮个鬼脸,靠在顾念兮身边,顾念兮心底忽然就软了几分,小孩子的心底果真是很纯净的,这里也给顾念兮一种很纯净的感觉。
“没关系的,姐姐很喜欢你的,我一个人也很无聊啊。”
“不是有我陪你么……”云麒蹲下身来深深地看着顾念兮,顾念兮脸蓦地红了一分。顾念兮转过脸,看向小聪带点婴儿肥的脸蛋,没有接话。
云麒有些落寞地站起身,静静地走到了一旁的树下,看着顾念兮和小聪猜谜语玩。顾念兮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后悔,“你要累了,就先回去吧。”
他勾了勾嘴角,“嗯。”说罢,便不再与顾念兮搭话,顾念兮忽然间竟觉得有些心虚,顾念兮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这一个月来,都是他在照顾顾念兮,顾念兮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他,虽然顾念兮是想慢慢淡化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这样的做法好像有些过分了。
送走小聪后,顾念兮擦了擦额头,竟出了一层薄汗,身子果然比以前都虚了不少,虽然内力算是能够护着心脉,这身子骨到底是不比从前了。顾念兮看了一眼云麒侧过脸的身影,想了想,还是自己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椅子不太稳地朝后挪了一下,顾念兮身子一下子撞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一阵钻心的痛意袭来,顾念兮脸色顿时惨白,强忍着痛顾念兮正欲重新站起,一双手从旁边直接将顾念兮抱起来,顾念兮抬眸,云麒眼中泛着一丝怒意和心疼地看着顾念兮。
“就算不想跟我说话,也别拿你的身子开玩笑。”他冷冷地扔下一句,便不再开口,抱着顾念兮直接走进了屋子,顾念兮圈着他的脖子一动不敢动,他的怒气包围着顾念兮,让顾念兮心里既感动又有些害怕,顾念兮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气的样子。
嘴上虽然说着凶狠的话,手下却是温柔地将顾念兮放在床边,随即云麒便握起顾念兮的手,帮顾念兮传输真气。好一会,顾念兮心口才稍微平缓了一些。云麒缓缓撤手,站起身,顾念兮突然拽住他的袖子,“你想我怎么对你,你到底想怎么样……”顾念兮有些气馁地看向他,顾念兮该做什么。
他回眸看顾念兮,幽深的眸子里全是自嘲,“该怎么做,是你的事。别自欺欺人就行。”
顾念兮脑子霎时仿佛被炮轰一般,也不知是哪一句话让顾念兮心底狠狠地刺了一下,顾念兮突然间变得很愤怒,不由得尖声问道:“我自欺欺人?是你在自欺欺人吧!我都说了,我们不会有结果,是你一直不肯放弃,难道不是你在自欺欺人么?我很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可是你可以不要总是出现在我眼前吗?”
云麒猛然转过身来深深地盯着顾念兮的眸,顾念兮一时间竟有些心虚地回望着,他一把擒住顾念兮还留在他衣角上的手,眉间瞬时全是讽刺的笑意,“在你眼中,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如此不堪是么?我的心意,就不值一提是么?那你想做什么?你想回去找离无双?你就那么急着回到他身边?”
顾念兮倏地从床上站起身来,有些气急败坏,“是,我就是想见他!我不想呆在这里!不想!不想!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跟他分开这么久!”
云麒听罢脸色瞬白,眼中一抹痛色弥漫开来,久久不能散去,顾念兮顿时噤声不语,有些后悔口不择言。目光所及,云麒的手半晌缓缓松开了顾念兮的手腕,顾念兮心下一顿,一股不安浮上心头。
他轻笑一声,转过身去,朝着门口走去,“我明日就去跟你爹说,待你养好伤,就尽快送你去他身边。”最后的字眼带着苦涩,他抬步走出了房门,顾念兮平静下来,抚了抚心口,那里一阵阵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