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的鞭子上只是擦了麻药,还好不是毒药,不然顾念兮这条手臂可就真废了,上了金疮药,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早上起来,已经感觉好些了。顾念兮一大早便去了云麒的房间,他的身子似乎好一些了,在顾念兮喝完第三杯茶的时候,昏迷了四天之久的人终于渐渐转醒。
“嘭”一声,房门被猛然推开,顾念兮吓了一跳,转眼,是顾清越有些凌乱的身姿正穿着一件单薄的紫衣站在门口,他眼中的焦急分明可见,顾念兮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怎么了?你怎么……大清早的……”
“锦妍不见了。”
“啥?”顾念兮心一惊,连忙将他拉进屋子,“你慢慢说,怎么回事?什么叫不见了?”
“她房中无人,床铺很冷,应该是昨夜离开了,真该死,顾念兮竟然没发觉。”顾清越捏拳,一双眼中满是冷凝。
“那……那你快去找她吧,云麒刚醒,我在这里守着,你有消息了再回来。”
顾清越看了看床上刚刚醒来的云麒,又看了看顾念兮,“好。”
“赶紧把穆姐姐带回来。”顾念兮催促道。
他咬牙,点头道,“好,我会尽快回来跟你们会合,我不在的时候,不要乱跑。”
“知道了,快去!”
一袭衣袍风中飘过,紫色的衣摆扫过顾念兮的手臂,顾念兮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那抹缥缈的锦缎,却什么也握不住,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顾念兮压下了心头的不安,转身,关上房门,回到了云麒的床边坐下,一转头,云麒睁着一双有些眩晕的桃花眼,正怔怔地望着顾念兮。
“你好些了么?刚醒来,一定很饿吧,这里有些清粥,我先喂你吃了。”顾念兮将他轻轻扶起靠坐在床边,端过热粥,顾念兮轻轻吹着,希望可以凉的快一些。
“为什么要救我。?”他嘶哑的嗓音从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顾念兮的手顿了顿,“我不会让你死。来,喝粥吧。”
云麒灼灼地凝视着顾念兮,“既然如此,我永远都不会放手,除非我死。”
顾念兮的手不由地震了一下,热热的汤粥撒了一些出来,顾念兮忙放下碗,找了抹布擦着被子上的污渍,“我去找人换一床被子过来,顺便给你备些热水,沐浴一下吧。”
起身,顾念兮快速地走出了房间,径直下了楼梯,却始终无法平息顾念兮心里的震撼,直到走到了大堂,才靠在了门廊下的柱子旁狠狠地呼着气,半晌,顾念兮才想起还要找小二哥换被子的事情,甩了甩脑袋,顾念兮决定先把这些事情解决再说。次日,顾清越还是没有回来客栈,顾念兮一个人坐在二楼的拐角处,远远地眺望着对面重重雾气中隐约可见的无双门,轻叹一口气,总觉得事情似乎沿着一条无可预计的道路发展着,顾念兮无法掌控,更无力去探明,翻了翻手掌,竟有种无力感从心底最深处悉悉索索地蔓延开来,顾念兮很想一鼓作气冲到山上,狠狠地抱住那个人狠狠地说出顾念兮爱他,可是顾念兮不能,顾念兮被一些不知名的因素缠绕着,令顾念兮窒息,纠结却无力。
“这里风大,进去吧。”
顾念兮回眸,云麒灼灼地的目光有些烫人地凝望着顾念兮,依旧有些羸弱的身子靠在门前,“咳咳……”估计是吸入了一口冷风,他捂着嘴咳了起来,顾念兮连忙走到他身边帮他顺气,“你身子比我差好么?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扶着他走入屋子,拨了拨暖炉里的火星子,屋子里顿时开始重新回暖,顾念兮搓了搓手,哈了口气在手心,才发觉自己在外面坐了半个时辰其实早就冻得要死,这大冷的天气,还真是冷的可以呢。
“下雪了……”外面一阵喧哗,顾念兮听着楼上楼下叫喊着的声音,个个都带着一股开心愉悦的气息,竟有些感慨,眼看着年关又要到了,在这里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快要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顾念兮似乎还有些排斥这里的一切,却又已经不得不融入这里的一切,有时候连顾念兮自己也变的迷茫起来,顾念兮不知道该期盼些什么,却又很肯定顾念兮是属于这里的,就像那个断断续续的梦一般,冥冥中是注定了的,可是顾念兮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下雪了,就快过年了。”顾念兮淡淡地自言自语着,“是啊……又是一年了。”云麒也低低地回应了一句,手下却打了一杯热茶给顾念兮,顾念兮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嘬着,像是在享受一杯小酒一般,只有顾念兮自己知道,顾念兮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还不如就这么坐着,安静地听着外面的世界的熙熙攘攘,然后让自己被隔离起来,至少还能得到暂时的平静,所以这就是顾念兮希望的。
一杯热茶不过十分钟的时间便能喝完,顾念兮放下杯子,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沉默,突然,手腕被冷不丁地抓起,顾念兮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云麒。
“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们回琼山,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有那么一瞬,顾念兮深深地望进了云麒的眸,像是热烈的火焰,又像是平静无澜的潭水,那里面跳动的,是一颗灼热的,期待的心,差一点,顾念兮就要被它吞噬了,却在下一秒,找回了自己的灵魂,顾念兮阖眼,轻轻转过头,望着手中倒扣起来的茶杯,“你可真执着。”顾念兮轻笑道,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我们都听得见。语气既是嘲讽,也是无奈,又带着点怜悯,或许还掺杂了些许欣喜吧,连顾念兮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口气,顾念兮又是什么心情。
“我执着,从来都只为你。”
像是一记钟声敲在顾念兮心上,恍惚间顾念兮竟记起另一个声音曾经也这么执着,那人现在还被铁链拷在幽暗的水牢里,这些执着的人啊,都还在执着,只有顾念兮期待的那个人,好像已经不再执着了,难道,只剩下顾念兮一个人,还在执着么。
顾念兮怔怔地看着云麒,半晌,微微一笑,“我很感谢你,可是……”
“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只害怕,你根本不需要我。”
他苦笑着,缓缓地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微凉的茶水,顾念兮压下了他的手,取走了桌上的茶壶,“有些凉了,茶凉了可不能喝,我去换一壶。”
端上有些粗糙的茶壶,顾念兮朝着楼下的大堂走去,“帮我换一壶热茶……”随手叫住了从厨房帘子后面刚冒出颗脑袋来的小二,顾念兮吩咐了一句,“好嘞……”他呲出两颗小虎牙,腼腆地笑了笑,转身又钻到厨房里去了,顾念兮勾了勾唇,转身上楼。
“快来看……无双门要办喜事了!无双门要办喜事了……门主大宴三日……大家有口福了……”
门外大家上一阵响亮的吆喝,吸引了大堂里正在吃饭的住客们,大家的目光纷纷随着街上涌来的人潮而去,顾念兮刚刚抬起的脚步也随之一顿,转了方向,朝着门外走去。
“快来看……”
“你识字,快啦给咱们念念……”
顾念兮停住了脚步,转身蹬蹬跑了下来,藏在柱子后,竖起耳朵。
“无双门门主与穆家堡千金定于初一举行大婚,届时将摆千人宴三日,百姓可前往无双门别院忘忧山庄飨宴,普天同乐!”一个吊着书袋子的老头正站在对街告示牌子前面摇头晃脑地念着上面的字,周围的老百姓们都纷纷讨论着什么。
“初一?”
“太好了!”一个长工模样的青年朝着身旁脑筋不太好的伙伴吼道,“那我们明个就去吃大餐了……哈啊哈……吃大餐咯……”那个小伙伴开心地手舞足蹈,周围的人也是笑眯眯地互相议论着,人潮渐渐朝着四周散开去,“走走,回去找一双干净的鞋子,总不能赤着脚去吧……”
“就是就是,好歹换身新衣裳,今个过完年,明个爷爷我也去吃顿好的,妈的,老子半年多都没吃肉了……”一个满脸粗鲁的大胡子抖了抖身上的虱子,从街边的小摊上收拾起来,一边挠着背一边背起布袋子往家里走去。
身边的众人渐渐散去,大街小巷又恢复了原来安静的模样,顾念兮久久地站在告示牌前面没有动弹,怔怔地盯了一会上面的字,在心里默念了十几遍,顾念兮才终于确定,这消息是真的。他们的新婚?嘴巴里开始泛起一股血的味道,可能是嘴唇被自己不小心咬烂了。去年这个时候,顾念兮也是在无双门过的年,现在,竟然又要在这里过年,不过是换了场景,换了心情,大婚是么,你承诺我的盛世婚礼,就是跟别人的婚礼么。
顾念兮深深呼吸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是鞭炮的味道,转身,顾念兮一步一步走回了客栈,上了楼,进了屋子,云麒还在桌边坐着,他直直地望着顾念兮,桌上早已摆上了新的一壶茶水,可是壶口却没冒着顾念兮想象中的热气,云麒笑着,很暖心的笑容,“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很久,你看,茶都凉了。”他举起杯子朝顾念兮看了看。
“茶凉了,你不会先喝吗?干嘛一定要等我?我不在,你连茶也不会喝吗?”顾念兮只觉得心口一股闷气喷出,有些口不择言地朝着云麒吼道。
他的脸色猛然惨白几分,黯然垂眸,手中的杯子被他捏的紧紧的,“我只是……不习惯一个人喝。”
心口一窒,顾念兮突然明白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平静下来,顾念兮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大声的。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对不起。”
云麒抬眸,眸子深沉的像是星空,“坐吧。”
顾念兮坐了下来,他递过一杯水,顾念兮垂眸,喝到口中竟是温热的,顾念兮一把放下茶杯,抓住了他的手,“你不能用内力不知道吗?”
“没关系,这点小事……”
“什么小事,你的身子刚有一点起色,不能随便用内力,你竟然给我用来热水。”
顾念兮看着他,“不许再用内力听见没?”绷着脸看他,云麒讨好地笑了笑,一双媚眼勾成了月牙似的,让顾念兮忍俊不禁。
“你身子不好,早点休息,我也回房了。”坐了一会,顾念兮看天色已经不早,准备起身离开,云麒也站起身来,跟着顾念兮到了门口。
忽然,他的手从背后抱住了顾念兮,顾念兮顿住了脚步,低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交叠在顾念兮身前,“云麒……”顾念兮沙哑着嗓子,有些尴尬。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他轻轻地将下巴靠在顾念兮的肩头,声音带着魅惑,像是迷路的精灵般在顾念兮耳边吐着字句。
“我希望我能自私一些,就会放你去找他,可是我知道……你一定要去的。”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完。顾念兮也静静地听,没有出声。
“你一定要幸福,不要让我担心。”他的环抱结实有力,声音坚定,顾念兮眨了眨眼,感觉到脸颊上划过湿湿的泪痕,“云麒,是我配不上你,我会记住你的话,也会永远记住你。”
“我可以……再亲你一次吗?”他忽然转过了顾念兮的身子,耳边的话让顾念兮瞬间脸红起来,顾念兮不知道该不该拒绝,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距离这么近。
“唔……”毫无预料的,他霸道而浓情的吻占据了顾念兮的大脑,一时间,顾念兮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被动地感受着他强烈的气息,带着悲伤的气息席卷着顾念兮的神经,后颈被狠狠地托住,他的气息越发浓烈地钻入顾念兮鼻间,不自觉地交缠着,品味着,顾念兮轻轻地抵着他的胸口,说不清是推拒还是迎合,他温柔地描画着顾念兮的唇,丝丝痒痒的感觉让顾念兮心里像是下着毛毛雨般。
半晌,他才放开了顾念兮,顾念兮暗自庆幸,天色不太清明,顾念兮脸上的绯红应该不太明显。云麒嘴角带着笑意,“对不起,我不想给你拒绝的机会。”
顾念兮咬唇,有着丝丝痛感传来,“对不起。”
“去吧。”他深深地望了顾念兮一眼,然后转过身,关上了门。
当顾念兮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了门外的时候,顾念兮面前的门已经闭的很严实了。“去吧……我不想看着你走。”他嘶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心头袭来的无力和沉重让顾念兮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云麒,谢谢你。”顾念兮想,顾念兮的心里,一定会有你。
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顾念兮转过身,朝着楼下走去。
天色已然进入夜里,但是小镇上家家户户都没有睡觉,过年的时候人们习惯守岁,总是炮竹声声到天明,烟火和鞭炮将整个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日一般,一闪一闪的火焰映着顾念兮前进的山间小路。从小镇到无双门山上,需要几个时辰的路程,顾念兮算了算,在明日之前,顾念兮就能赶到那里,顾念兮要帮哥哥阻止穆锦妍赌气的行为,更要为自己再争取一次,顾念兮就不信,离无双真的会丢下她,去跟不爱的女人结婚,顾念兮不信!就算他再生气,也不能用婚姻作赌气的工具。她一定要去找他解释清楚。她不要像梦里那一对的悲惨生活。
被烟火的明亮包裹着,顾念兮在天明时分赶到了无双门的山庄外,满目都是铺天的红纱幔帐,在门柱上缠绕交织的红布,红布背后的精致的灯笼已经明晃晃地亮了起来,泛着微白的天色被这一片红似的的景色染得微醺,不知是这天色还是这泛着炮竹味的空气让顾念兮的眼也有些微醺。
顾念兮整了整身上有些微皱的月白色衣裙,微白与这大红显得格格不入,顾念兮深吸一口气,转向那扇通红的大门,身边匆匆忙忙赶来的百姓已然熙熙攘攘地走了进去,顾念兮在人群里微微跌撞着,踏着碎乱的步子,跟着人们踏入了礼堂前的院落。
刚刚过了年关,跟那一次一样的布置,不过是多了些大红的喜字,让着满园的年味也变得喜气重重。
院落里稀稀拉拉地迎着宾客,顾念兮选了一条无人的小路,从侧面的角落里进了更里面。路过上次看到的假山时,一道身影疾速地带着一团东西从那里闪了出来,一个蹦跳便从假山后侧飞出,顾念兮脚步一顿,及时地隐藏起来,那道身影给顾念兮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透着一股阴暗而陌生的气息,总觉得与之前抓顾念兮的那个人有些相像,虽然顾念兮只听过那人的声音。
那被带走的人,一个灵光袭来,顾念兮猛然朝着那个方向望去,是御风被救走了吗?到底是什么人带走了他?离无双知道这件事么?顾念兮这么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离无双的房间走去,那里也挂着美丽的红色,可惜顾念兮却没有一点心情去欣赏。快要靠近那个让顾念兮陌生而熟悉的窗口的时候,房门从里面打开了,顾念兮突然愣住,不知该如何反应,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直到一双红衣的人从门槛后头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跨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