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林森要回南地外放的时候,也曾像这样叫了一大帮子人出来,大醉了一场。
林森是在太学快要结业的时候,才无意中得知了她对薛楚西的那点小心思,趁着这样的机会,顺便将薛楚西也叫了过来。
她记得林森当时是这样说的:“薛楚西要被调到外地,三年后,考核优秀才能回来,你不要傻不愣登的,趁机好好把握机会吧。”
花萝当时对林森自是千恩万谢,也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样的机会。
可惜事与愿违,薛楚西是来了,却不是一个人来,身边还带了一个女郎,一个浓妆艳抹的娇俏女人。
花萝信誓旦旦的一腔热血,被从头浇到低,彻底变成了寒冰,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失魂落魄地抱着酒杯,跟着几个乐娘的奏乐,撕心裂肺地吼了一晚上的歌。
那天林森醉得不省人事,自己都要别人管着,自然管不了花萝,最后,还是桓子润将醉成死狗的花萝送回了家。
当时大家都才刚刚结业,前路渺茫,桓子润就已经是大理寺卿,从三品大理寺主官,更是在大都城寸金寸土的南华街置办了宅子。
宽敞的车厢中,桓子润肩披黑色的大氅,盘膝坐于地毡之上,花萝靠在一旁的车厢。
车厢一角放着只鎏金的熏笼,里面烧着上好的银丝碳,烤得整个车厢暖融融的。
花萝那时已经醉得不轻了,明明整个人已经蒙了,心却还是一阵一阵的疼,她禁不住泪眼模糊,嘤嘤嘤小声哭了起来。
街边高挂的红灯笼一束一束打在花萝的脸上,光影变迁,忽明忽暗。
花萝的情绪越发的低落。
一旁盘膝闭目养神的桓子润见此,皱了皱眉,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良久之后,他用低沉的声音问她:“真的就那么喜欢吗?”
桓子润问出此番问题的时候,花萝记得自己当时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林森那个大嘴巴痛骂一顿,后来想想,桓子润知道了也好,这样至少证明,当初的那封情笺不是她写的。
“他是我的豆蔻年华。”花萝抹着眼泪,停了停,泄气道:“算了,你这么冷情的人,怎么会懂。”
桓子润冷冷睨着她,启唇吐出一个冷冰冰的字。
“蠢。”
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仿佛还历历在目,花萝忍不住转头去看旁边的桓子润,淡淡的月光穿过云层,晕绕在桓子润俊美无涛的脸上,让他完美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和后来那个冷酷到近乎刻薄的他不同,现在的他还只是个性情有些清冷的学子。
此刻,他宽袖大展,气度风仪,内敛自信的气势,使他年轻俊美的容颜也被模糊了下去,更何况他还是少有的俊美,时人誉为“玉人”。
简直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这厮虽不爱说话,但人缘一直不错,走到哪里都被众星拱月地簇拥,少年郎们也服他,所以他不管是在男生,还是在女生这边都很受欢迎。
幸好她死之前发现了薛楚西是个断袖,幸好桓子润不是重生的,幸好大家都不记得她那些糗事。
命运能够再次重来一次真好,花萝忍不住抿唇偷笑。
突然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花萝略带诧异抬头去逡巡,就这样和宋浅汐的目光对上了。
灯火阑珊下,一个穿着金枝缠梨花的兜帽女郎,笑语晏晏地立在那冷清男子身旁,人海中,他们二人宛若一幅画凝固在了此刻,就那样生生地刻入了人眼。
宋浅汐瞧着,只觉得眼睛疼,欲言又止地看着花萝。
花萝一看到她这副模样,脑子立马警觉地反省起来,自己是不是跟桓子润走得太近了些。
回到书院,蹴鞠队的大块头们倒是很有风度地将女郎们送回女寝院才走。
东林书院有五个女寝院,花萝和宋浅汐住在同一个女寝院,同一排,自然有一段共同的路要走。
两人一起走进寝院,穿过几颗石榴树,转向同一个方向,全程无相觑,无交流,气氛尴尬到天际。
“你今天的妆容很好看。”花萝没话找话。
“谢谢!”宋浅汐回道。
话题就这样嘎然而止,花萝看着女神那张清冷精致的面孔,彻底放弃挣扎。
穿过几排女寝,终于到了寝室,花萝心里涌起一抹豪气,犹如没关了几十年被放出来的牢狱犯一样,十分愉悦的跟宋浅汐挥手告别。
就在她转身离去之际,宋浅汐突然开口了。
“花萝。”宋浅汐的声音清淡疏离。
“嗳?”花萝诧异地转身看向她。
宋浅汐的眼中出现几分似曾相识的坚定,“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我是不会放弃的。”
花萝翻了白眼,连话都懒得说了,懒洋洋地挥手走了。
“哦。”
*
聚会的翌日是周末放假日,花萝和李含笑挎着绣包,高高兴兴地去东门口步行街逛街,周末临近傍晚的街道很热闹,连灯谜都摆了出来。
一阵锣鼓声中,花萝和李含笑一不小心就在灯谜摊前碰见了宋浅汐。
隔着人群,一身大红金缠枝牡丹缎面裙子的少女静静地立在灯谜摊前。
彼时,她的头发有了些变化,光洁干净的额前留了一撮刘海儿发。
风轻轻拂动,细碎刘海儿凌乱唯美,虽然还是一样好看,但实在有些诧异她为何要弄个刘海儿,这让花萝他们不免有些好奇。
李含笑诧异道:“宋浅汐为什么留了撮刘海儿在额前,这不是挡住她那好看的美人尖了吗?莫不是大都城最近流行这种刘海儿发?”
花萝一听这话,抬手撩了撩额前薄薄的一层刘海儿发,傲娇地说:“你看,姐永远走在大魏时尚的最前沿。”
尼玛,这样的自己,给个一百分一点也不怕骄傲。
李含笑:“……滚。”
周末的第二天,花萝也没有闲着,因为她接到了来自薛楚西的邀约。
事情是这样的,薛楚西托了同堂的女郎给花萝捎了封信笺,那笺还骚包地滚着粉红边,他在信笺也不说清楚是什么事,只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搞得神神秘秘的,花萝捏着信笺,一头雾水地将信笺确认了再确认,确实是薛楚西那厮的笔迹没错。
薛楚西约花萝在书院北门口见面,今日她没有穿裙子,她在寝室里大多懒散,天冷地冻的也没人过来串门,她在室内更喜欢穿宽松一些的裤子,随便在外面罩了件长款的红色罩衣便出门了。
从寝室一路走到书院南门口,花萝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薛楚西,因为他穿得……
穿得既隆重又骚气,一身银白色的衣袍,衣袍里面还压了银线,老远看过去就浑身一闪一闪的。
为了确认,花萝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慢吞吞地走近,她犹疑地看着他,立刻警惕了起来,“穿得那么骚气,你是不是打算去那种地方花天酒地,钱又不够,带上我打算将我留在那里抵嫖资?”
薛楚西本来脸上的表情很愉悦,被花萝怎么一说,立刻变了脸色,恶声恶气道:“花萝,你他娘的再胡说,信不信我捏死你。”
“我告诉你,我没在怕的啊!”花萝翻了个白眼,撇嘴:“你到底找我来干嘛?”
被花萝怎么一问,薛楚西脸上飘起了可疑的红晕,别过脸去,别别扭扭道:“我在戏剧园订了两张票,想请你去看戏剧。”
花萝瞪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和你?”
她挑眉,果断拒绝:“不去!”
“你敢!”
“……”
最后,花萝还是被薛楚西劫持到戏剧园。
戏剧园坐落在望京城以东,其特有的建筑,加上秦淮河大桥,与周围的环境相映成趣,每天都有远道而来的旅人游客来观赏这座建筑、听戏曲。
薛楚西在戏剧园的售票堂的目录册上找着戏曲,花萝在一旁看着。
视线往上移动,花萝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戏曲目录里看到《金1瓶1梅》三个字,花萝立刻兴奋起来,“哇!这也太牛逼了,戏剧园里还有‘艳1曲’。”
薛楚西的脸瞬间涨红,撇了花萝一眼,“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能不能矜持一点,那只是同名而已。”
说完之后,恶狠狠地瞪着花萝,“说,你想听什么戏曲。”
“我自己来选。”花萝挤开薛楚西,翻着目录册,思索了一会,最后在一溜儿戏曲中,买了《胭脂蓝》的票座。
戏剧园有好几个吸取园,他们去的那个戏曲园里坐着的大多是年轻的男女,几乎两两一对,台上很快便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几上有果子糕点,花萝吃了块甘露酥,又吃了块海棠酥,又又吃了鸡骨香糕和麻仁栗子糕,喝了四五盅香喷喷热滚滚的瓜片茶,这才觉得饱了,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支着下巴听了起来。
环境吃食都挺不错的,如果旁边的人不是薛楚西这个老断袖的话。
《胭脂蓝》讲述的是情场富家公子哥与贫困书生之间无可抗拒的真情冲破一切束缚与压力之后,却无可避免悲剧的故事。
一个时辰的戏曲唱完了,花萝看得很感动,最后哭得稀里哗啦的。
薛楚西气的够呛,全程黑着脸,特别是看到两个男人在戏台上搂搂抱抱,眼睛里简直要冒出火来。
从戏剧园出来,花萝眯着一双红核桃眼,郑重地对薛楚西说道:“薛楚西,其实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1爱,也很感动,你看那个富家浪荡子,明明是个断袖,却偏要跟女人成亲,这不是害了一个好好的姑娘吗?他到最后连书生都失去了,一生与酒为伴,醉生梦死,多痛苦啊!”
薛楚西的额前早就绷着的青筋猛然一跳,看着花萝的眼神简直跟看神经病似的,他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憋不住问道:“你不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很恶心吗?”
嗯?
花萝有些意外地看了薛楚西两眼,没想到他会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
花萝叹了口气,突然想起话本子上说过,有些断袖深怕别人知道他们喜欢男人,从而对他们感到恶心,故而他们为了掩饰,会表现出很厌恶断袖的样子。
花萝没想到薛楚西是这么不坦诚的人,不由有些鄙视他。
虽然她已经看透了他的套路,却不敢大咧咧地讲出来,深怕伤害了他的自尊。
“哎!其实我觉得既然男人喜欢男人,就不应该去祸害娘家女子,这是为人的基本品德,你说是吧?”花萝看着他,十分意味深长说道。
薛楚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傻逼,傻站在这里听花萝讲什么断袖之爱,道德底线的,简直够了,他忍无可忍,终于发作了,“花萝你脑子没病吧,你还是个女人吗?你以后要是看这种搞屁11眼的话本子,你试试看!”
“……”花萝听得差点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