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和段南歌几乎走遍了广陵城的大街小巷,直到黄昏才回吴王府,吃过晚饭之后就一前一后地去了吴王府前院的书房。
因为沐浴花的时间比秦渊长,所以段南歌后到,这是入住吴王府之后段南歌头一次踏进前院的书房。
这书房单独占了前院一个院落的主屋,极其宽敞,段南歌一进门就见这书房被一道六屏的屏风分成了里外两间,外间西侧临着屏风的一套桌椅显然是为秦渊准备的,此时秦渊正坐在书案后写些什么,听到有人进门,秦渊也只抬头看了一眼,冲段南歌柔柔一笑后又继续写字。桌前另有八张椅子和八张方形小桌分列两侧,瞧着像是为府里的客卿们准备的。
段南歌脚下一转就去了屏风之后,那是只有外间一半大小的里间,一套桌椅摆在东侧临着屏风的地方,正好与秦渊的桌椅相对,之间只有一道不隔音的屏风,而里间的三面墙壁则被书架占满,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书,只将窗户下的位置空了出来,打了个小榻。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秦渊停笔,偏头对段南歌说道:“爷记不清以前府里都有些什么书,只嘱咐他们去采购书籍时尽量避免重复,你自己瞧瞧,若有重复……那爷也没有办法。”
话音落,秦渊痞痞一笑,继续写着什么。
看着贴着墙满满当当的书,再一听秦渊这话,段南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有说过我喜欢看书吗?”
秦渊一愣,又停下了笔,想了想才说道:“你是没说过,可谁让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呢?但凡是你看过的书,书中写了些什么你都记得,这种才能可不能浪费。”
以前若牵扯到那些旁门左道的事情,不都是靠着南歌博览群书的杂学理清头绪的吗?
段南歌撇嘴道:“你还真是不客气。这么多书,你要让我看到什么时候?”
秦渊温柔笑道:“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你慢慢看就是了。”
“说的也是。”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坐到书案后去,从堆放在桌角的几本书里找到了夹在其中的广陵城地图。
将地图夹在书里然后就放在桌上是她的习惯,因为会用到地图的时候比她想象中还多,而且时常是已经坐下好一会儿才想起要用地图,懒得每次都起身去书架前寻找,段南歌就总是将地图夹进书里或者压在两本书之间。
还在京城的时候,她跟秦渊就常因为这件事而拌嘴,只因秦渊习惯将看过的书都放回书架,还会细心归类,但放回去之前秦渊并不会查看书中是否夹了什么,因为秦渊没有那个习惯,于是她就总是找不到她随手夹进书里的地图,两人常常是一边斗嘴一边在书架里翻找那本夹着地图的书。
想起过往这些琐碎的事情,段南歌忍俊不禁。
秦渊的耳朵一动,问段南歌道:“在那边偷笑什么呢?”
段南歌浅笑道:“你管我?专心做你的事吧!”
秦渊撇嘴:“是谁非得在这书房里隔座屏风的?”
应该将南歌的桌椅挪到他看得见的地方去,这样背对背他反倒总是会想扭头看一眼南歌正在做什么,可该死的他们之间还隔了一座屏风!是哪个杀千刀的将书房布置成这样的?
“可能是你爹吧。”在桌上铺好纸,段南歌就缓缓研起磨来,随口调侃着秦渊,细细回忆着广陵城的一街一巷。
咧咧嘴,秦渊就算有心想要抱怨皇帝几句也不敢明说,只能把话憋回肚子里去,将正在写的东西写完之后,秦渊就让荆风去将府里的客卿们都叫来。
现在住在吴王府里的客卿一共有十三个人,但并不是每个人每天都待在府里候命,秦渊对他们并没有太严格的管束,因此这会儿荆风去到客卿们的住处后就只找来五个人,其余八人全都不在府里。
“爷,”带着这五个人踏进书房,荆风向秦渊禀报道,“其余八人有三人结伴出游,似乎是沿江河逆流而上,归期不明,有两人去拜访旧友,归期不明,余下三人只是出府逛逛。”
对此,秦渊不以为意:“无妨,随他们去吧。”
那些人本就是闲云野鹤,他仰慕那些人的才华,才频繁与他们来往,他们愿为他出谋划策自是最好,若不愿,他也不强人所难,只做君子之交也未尝不可。
“几位请坐。”
“王爷客气了,”长孙景曦冲秦渊作了个揖,而后安然落座,“景曦初与王爷相识时就折服于王爷的胸襟,惊叹于王爷的志向,日盼夜盼,总算盼得王爷将要崭露头角之时。”
秦渊温和地笑道:“景曦你不揶揄爷几句心里就难受是吗?当时年少,说了许多不知深浅的话,哪里值得景曦折服、惊叹?”
秦渊跟长孙景曦相识已久,因为性情相投而成了朋友,当秦渊说他要在广陵有所作为时,长孙景曦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
长孙景曦笑道:“正是那不知深浅令景曦折服,惊叹于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狂妄之徒。”
“果然是在揶揄爷。”秦渊白了长孙景曦一眼。
长孙景曦摇头晃脑道:“能揶揄王公贵族的机会可不多,景曦这也是以实际行动向人展现王爷的宽阔胸襟。”
顾尔看看长孙景曦,再看看秦渊,道:“景曦兄最爱自吹自擂,先前他说与王爷相识已久,交情不错,我还不信,今日一看却不能不信了。”
秦渊不满道:“顾尔你这话说得好像爷厚此薄彼了一样。”
“那倒是没有,”顾尔连忙说道,“王爷素来一视同仁,尔十分佩服。”
“得了,”秦渊摇头,无奈道,“爷今儿喊你们来可不是想听你们这些奉承之辞,今日是有正事。”
“正事?”卓星阑把眉梢一挑,与自己的弟弟卓星渊对视一眼,就调侃秦渊道,“难不成王爷您又惹王妃生气了?”
听到这话,长孙景曦噗嗤一乐,道:“以前景曦觉得所谓正事便是天下大事,关乎民生,关乎家国,可自从入了王爷麾下,景曦才恍然大悟,所谓正事,便是追妻哄妻,那可真是天大地大王妃最大。”
将手上的本册往桌上一放,秦渊向后靠在椅背上,连二郎腿都翘了起来:“说,你们继续说。”
“咳!”干咳一声,长孙景曦赶忙端正地坐好,“听说王爷打算撤换掉吴州的一些官员?”
顾尔摇头失笑,道:“景曦兄在王爷面前最是有胆子没大没小,却也是最怕王爷的一个。”
看了看秦渊,再往秦渊身后的屏风上看一眼,容笙道:“景曦兄只管放心说就好,左右这话也不是王爷想听。”
话音落,容笙就抬手指了指那道屏风,给其余几个人提了个醒。
长孙景曦一愣,再往那屏风上一看,果然就看到一个窈窕的剪影:“原来如此,不过王爷您这邀功讨赏的方式还挺特别的啊。”
“怎么?”秦渊斜眼睨着长孙景曦,“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长孙景曦讪讪一笑,忙说道,“不敢耽误王爷和王妃独处的时间,有什么事,王爷尽管吩咐。”
白了长孙景曦一眼,秦渊这才说回正事:“如景曦所言,爷的确是打算向父皇请命,撤换掉吴州的一些官员,今日找几位来,便是想问一问几位的意见。”
“向陛下请命?”容笙不解,“王爷若想将吴州的官员换成自己人,想要哪个位置,只要寻个错处将现任革职即可,何必向陛下请命?这吴州是王爷的封地,这点儿权力王爷还是有的。”
不必秦渊亲自说话,顾尔便替秦渊说出了秦渊的疑虑:“王爷求贤若渴、爱才如命,身边的确有不少能人,可若为官,却都差了点儿,而且直接由王爷举荐任命,只一个两个还好,若数目多了,经旁人传回京城陛下耳中,怕是十分不妥。”
“这正是爷的顾虑,”秦渊叹息道,“爷的身边、诸如各位都是才德兼备之人,可官场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地方,诸位若有心为官,爷自当全力相助,可若诸位志不在此,爷也断不敢将你们卷入那是非之地,相较而言,客卿的身份更加安全稳妥一些。”
卓星渊温声道:“得王爷怜惜是我等前世修来的福气,只是王爷若不想任用自己人,那心中可是已经有了其他人选?”
“倒是有几个,”说着,秦渊就将先前写好的几页纸递给身边的荆风,荆风就将那几页纸转脚给了长孙景曦,“这些人是爷经过几年的观察和接触之后觉得能力、品性都算不错的人,你们看看。”
长孙景曦将那几页纸上所写的内容逐字逐句地细细看过之后才传给下一个人,而后拧眉沉思。
五个人都看完了那几页纸之后,也没急着对秦渊诉说自己的想法,反倒先小声讨论起来,因为那几页纸上所写的名字有些是他们认识的,而有些是他们不认识的,需要旁人介绍几句。
两刻钟之后,长孙景曦率先开口:“这些人在吴州的职位,王爷可是已经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