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完书本和校园卡，卫陌便让黎紫涵留下，其他人都被他遣散离开。其他人面面相觑，心里无非是在猜测是不是卫陌打算秋后算账。
很快，人群便散开了，偌大的阶梯教室仅剩下卫陌、黎紫涵和付建华三人。黎紫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坐的姿势不变，只是双眼定定地看着卫陌，深邃的双眸中带着别人读不懂的色彩，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卫陌懒懒地靠在讲台的桌边，唇角轻轻一撇，视线扫过付建华，“付同学，你还有事么？”对于黎紫涵的私生活，卫陌不说了如指掌，但是还是有所了解的。更何况，今年新生里一共就只有两个特邀生。作为班主任，卫陌可是好好看过付建华的各项资料。综合评价下来，他也不由地佩服这是个高智商的少年。高中一年级之前的学习成绩都是常年吊车尾，直到出国留学后他特有的天赋才表现出来。只要付建华想，他可以肯定，付建华绝对可以比他还要早拿到博士学位。
付建华对卫陌相当没有好感，一个男人能软骨头成那个妖媚样，看得他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由地哆嗦一下，伸手搓搓手臂，付建华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卫老师，我跟紫涵是一个寝室的，我们一会儿还要出去聚餐，自然是要一块走的。”
两人僵持不下，黎紫涵却是看不下去了。对于两人浪费她时间的行为，她直接出言阻止，“卫陌，有话直说。”
“在学校要是有事就给我说，你不好出面处理的事情我给你处理。别又一声不吭，你够忙的了。”
似乎没有料到卫陌留她下来是说这个，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却并不作答。付建华更是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是他感觉出错了么？这两个人不知认识，而且还熟得很！亏他还以为两个人之间有过节呢。不过既然认识干嘛还一副仇人见面，恨不得看对方笑话的样子？
黎紫涵站起身，默默地将书本收拾进背包中。拉上拉链，将背包甩上肩膀，抬头看着卫陌，“你的话，我很感动，但是这仍然无法改变你被流放的结局。”卫陌脸色一僵，下一秒就听见黎紫涵带着戏谑的笑声，“流放地点在T国，时间到新生军训结束为止。回来我要看你和人妖胸贴胸，脸贴脸的亲密照。当然，如果你不想去T国，你也可以选择去非洲陪奥斯卡，顺便来一场人兽之恋我也不介意。看你选择。”
黎紫涵跨门离开，身后跟着一脸同情的付建华。他就说这家伙怎么这么好心，居然没有发火，反而沉寂下来了呢，感情后边还有这么一手！啧啧，流放，T国和非洲哪个更好玩？好像比起和人妖亲密接触，去非洲晒晒太阳，亲近一下大自然会更舒心一点。这么一想，这哪里是流放？完全是去度假嘛！
卫陌石化在原地，对于某暴君的报复更是心里拔凉拔凉的。果然，暴君好脾气只是心情好的时候，他一不知死活，暴君就原形毕露了。颇为苦恼地抓抓头发，卫陌转身朝外面走去，心里也在思索着到底是去T国还是非洲。至于为什么卫陌没有想着隐瞒黎紫涵去别的地方，一来是因为他根本瞒不过黎紫涵，以黎紫涵的手段，查到他去哪里不过是时间问题；二来，他真的很担心自己要是不去，账户里的钱会眨眼间打了水漂。
走到教学楼外，付建华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你和卫陌认识么？”这么熟，应该不只是认识吧。
黎紫涵点点头，回答得漫不经心，又或者根本就没有想着隐瞒什么，“认识有两年了。当初他打赌输了，就签了终身卖身契，所以说我流放他名正言顺。”当然奴役卫陌也是理所当然，她可是有付工资的！
终身卖身契……？付建华额头上滑下一大滴汗，顿时话哽。天天被恶魔奴役的日子肯定暗无天日，现在想想，紫涵对他还是不错的，至少也没有逼着他签什么卖身契不是？动不动就被流放，要是他早就疯了！
因为黎紫涵两人所在的信息工程学院距离寝室楼较远，走回去大概需要穿过商学院、文法学院和操场，不过好在上京大学的风景不错，黎紫涵走路之余，权当是在一个景区参观。这个时间差不多都领完书了，黎紫涵也是抱着凑巧的心思，看看会不会遇上徐源和郭俊也两个人。
商学院教学楼外，徐源和郭俊也被几名女生簇拥着，徐源一脸不耐烦，郭俊也只是僵硬地赔笑着——至少，黎紫涵和付建华见到他们两个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黎紫涵站在树下，遥遥看着，唇畔边带着清浅的笑意，不只是在笑两人的人气，还是在笑那些个叽叽喳喳的女生。付建华站在她身边，一时间也摸不准黎紫涵心思，揉揉头发，有些纠结地问道，“身为朋友，我的确不能阻止他们两个人的艳遇。但是我觉得……”付建华不是自恋，只是他完全明白，他们四个人的样貌各有千秋，他身边的这个更是个祸水，现在过去，没准没拔诸水火，登于衽席，反而引火上身。
黎紫涵自然明白付建华的意思，眯了眯眸子，站在原地等着他们渐渐离远了，这才迈着步子跟上去。林荫道上，没有嘈杂的车鸣声，有的只是少男少女嬉笑的声音，虽不宁静，但却觉得心安。黎紫涵深呼吸一口气，鼻息间尽是夏天的味道，柔和温暖。校园的日子没有尔虞我诈，她不需要防着谁，也不需要算计着谁。只是……黎紫涵敛了敛唇边的笑意，这样的光明，这样的纯净，早就不该是她这样踏入黑暗的人所能享受得到了的。
黑暗的泥沼，一旦踏入，只会越陷越深，不会有所救赎。神明亦不会眷顾，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被舍弃的人。
“这次回国，你打算呆多久？”
对于黎紫涵一声不吭就跑到国外的本事，付建华表示自己简直清楚的不得了。虽然黎紫涵说是自己家的老爷子下的命令，但他不相信这家伙会安安稳稳地呆在国内。没准一出什么事，他就打包了行李去了国外工作。
黎紫涵抿了抿唇，回想着自己下半年的行程，“不出意外的话，我只会在十月下旬的时候去香江一趟，参加封氏集团主办的一个商界交流会，时间大概在一个星期至两个星期不止。”其实她并没有打算最近几年再出国工作，当初在Y国编写游戏的那几个月完全是超负荷地在工作，身体方面已经有些吃不消。这回国的一段时间也没怎么休息，至少上学这下半年她不是怎么想工作。
“是么？”付建华倒是有些诧异黎紫涵的决定，“我还以为你这个工作狂又准备出国工作呢。”顿了顿，付建华又觉得有些诡异，实在有些想不通，“不是……你怎么想的，你这么一个大忙人居然不准备玩定时消失了？”他还以为黎紫涵会以事业为重呢，就像他之前所说的，他现在对事业的兴趣最为浓厚。
“我累了。”黎紫涵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出国的两年我一直在超负荷地工作，身体吃不消。现在听我家老爷子的话，回国来扎两年根，好好休息一下。”
“我看不尽然吧。”虽然和黎紫涵两年没见，但却还是经常联系，对于黎紫涵更是了解得透透的。嘴上说着休息，但却是一个根本停不下来的工作狂。有些时候看见黎紫涵那种拼命工作的样子，他都会很疑惑。那种绝望了一样，在不疼惜地发泄着自己的身体的自我折磨，就好像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一样，拼了命也要改变什么轨迹一样。眼底带着探究看向身边同样看着自己的人，付建华头一次如此认真，“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说的？以前是，现在是，你还要折磨自己多久？”
折磨？原来在别人眼中，她就是这个样子的么？黎紫涵自嘲地勾起唇角，笑意染上了些许悲凉的色彩，别人摸不清，也读不懂，“这不是折磨，只是必要的手段。为了不再重蹈覆辙，走上原来的老路，我有必要时刻提醒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明知道走到底也不会看见光明，但是也值了。”幸福早就和她没关系了，哪怕是现在所体会的友情、亲情、爱情，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失去。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奢望着能感受到，哪怕仅剩下一秒钟。
“……你又在胡说了。”付建华怔过一瞬后，笑了起来，带着包容，“既然你这么说，可为什么你看上那么疲惫？”他轻轻抬手，宽厚的手掌落在黎紫涵的肩膀上，手下瘦弱的肩，更让他有种心酸的感觉。这些年，他到底是靠着怎么样的信念撑过来的？抬起头，付建华望进那双看似平静，其实却已经波涛汹涌的黑眸中，从那双眼睛中，他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让自己开心点，即便重复走了老路又怎么样？但现在有我们陪着你。逝去的曾经找不回来，但至少你还有未来。你现在有朋友，有亲人，生活美满，合家欢乐，难道现在的一切还不值得你驻足看上一看么？”
黎紫涵出神地眨着眼，不知是因为付建华的一番话，还是实在没有料到这碗心灵鸡汤是从付建华嘴里说出来的。半晌，黎紫涵挥开了付建华的手，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她微微一笑，语气很是语重心长，“建华长大了，都懂得安慰人了。”
付建华嘴角一抽，之前温馨的气氛，顿时被黎紫涵家长式的感叹给打碎得一干二净，不知如何是好地瞪着黎紫涵，“你……你行。”
“谢谢。”黎紫涵道谢地很是真诚，连眉眼都柔和了下来，“虽然你的话改变不了我的初衷，但是还是要说一句谢谢。”
有些事，有些结局，不是想要改变就可以改变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成王之路，自古以来都是绝望孤独的路，她只有走下去的选择，回头的路早就在重生的时候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