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门外几声脚步,一人在门口轻声叫着她的名字。她翻了一个身,旁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莫邵梁。
心头一惊,反倒因为这个醒了。
“夫人,该启程了。”外面的声音很熟悉,她不用看也能分辨出来那是东来。
不多时房门被人推开,柳春和柳香端着烛台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几个包裹。
“夫人,该启程了。”柳春双眼红红,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她。
她抿唇,摸着身旁那已经凉透的被褥,心沉到谷底。明知结果,奈何情深。
穿好衣物,她换上了才来那时的装束,东西已经都收拾好了,她甚至都不用动手去收拾。心里翻腾着苦涩,东来在门外等着,她不得不离开。
“夫人,这边请。”她刚踏出门,耳边便传来了东来的声音,她一愣,顺着他手的方向走去。
柳春和柳香跟在她身后,两人神色奄奄一句话也不曾说,她时而能听到身后传出的抽泣,心里稍许宽慰。至少还有人舍不得,对吗?
她离开这时候王府还没什么人,一路从小路穿行走到后门,一个黑衣小厮打开后门,恭敬地站在门口。门外停了一辆马车,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中年人在前面拿着马鞭静静地等着。
“夫人,该上车了。”东来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身后的柳香和柳春将东西拿到车上,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望无垠,一个人影都没有。东来在一旁叫了几声,她都没有动,良久,她终于意识到那人似乎真的不会来了。
侧过头来,掩去了眼里的失落,她狠狠心踏出门。似乎是因为嗅到了生人的味道,马儿扬起头来低声嘶吼着,身后一群人都静静地等在原处。
“夫人,请。”车夫撩开了车帘,哑着声说道。
身后几人往前走了几步,柳香和柳春再也忍不住了,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夫人!”
“夫人!”
“你们?”她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们,扫过她们不甚清晰的脸庞,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上前,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泪光闪闪看着她,瘦肉的肩膀在黑暗中微微颤抖。
“好了,哭什么?”她上前故作轻松拍了拍她们的肩膀,口气淡然地说道。
两人不答,垂头抹起了眼泪,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她们到底是年轻,哪怕再如何老成,终究也不过是两个孩子。
走吧。
无声告别了两人,她麻利地钻进了马车,车夫朝着东来微微颔首,长鞭扬起,马蹄声缓缓响起。
东来静静地看着,在他左侧的小路上站着一个裹着黑衣的男子,高大的身躯在黑暗中屹立不倒。等到外面的马蹄声远去,他才慢慢转身,带着一身孤傲再一次回到了自己孤独的王国。
东来回收望向那人落寞的背影,却只得低叹。
……
马车晃啊晃,车外的光线越发明亮,不知过了多久,车夫停了下来。她正疑惑,探头出去观察,车帘却被人掀开,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顿然挤满了狭小的空间。
“南照,你终于来了。”
她惊讶地看着来人,暗道竟然是林崇焕!
“你怎么来了?”她瞪着眼吃惊地问道。
林崇焕脸上多了几缕青色萦绕在眼底,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并不是很好,仿佛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似的。
“我怎么不能来?我们得一起,别忘了我们现在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坐了她身侧,嘴角泛着微微的幅度,“走吧,他们都还等着我们呢。”
她微楞,疑惑问道:“他们是谁?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林崇焕眨了眨眼,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一旁,丹凤眼里透着几点亮光,“就是郭二和郭三啊,还有啊衙门里的人也都在。”
“怎么?你忘记了?”不乏戏谑,南照心头一震,反复琢磨他这句话。
她恍然大悟,张口问道:“难道,我们要去邺城?”
林崇焕很满意她这样的反应,笑着点头,“还算你聪明,王爷那边传来消息,郡王的人似乎又在邺城出没,我们这次前去,必定是要配合他们计划。”
原来这就是莫邵梁的真正意图,找到藏宝图,铲除郡王和慕容世家。
见她垂眸不语,林崇焕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赶忙换了一个坐姿,左右看了看,迟疑地捅了捅她的胳膊。
“……?”南照望过去,不懂他要做什么。
“咳咳,你别介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后我会注意的,我会注意的。”林崇焕不自在地望向别处,并不敢看她,生怕他说的又让南照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
南照转念就明白了他想说的什么,可是莫邵梁三个字在心里已经烙上了印记,哪里是他不提她就会忘记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也罢,各自天涯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
车夫赶着马车并不从官道走,而是选择了一条小路,因为时局紧迫,他们必须尽快赶到。
与此同时,宽阔的官道上几匹骏马飞驰而过,马蹄飞扬带起了无数尘土。
“驾!驾!”长鞭一动,顿然响起了尖锐的拍打声。
一旁的士兵眯着眼看着飞驰而过的马匹,在对上出示了令牌之后自觉挪开了栅栏。
“老大,最近怎么这路上怎么这么多人?是不是要出事了?”一个长相憨厚的士兵撑着长矛站在原处,小声对他身侧的人说道。
他身侧的“老大”与他穿着同样的衣服,只是比他高一些。那人朝着那些远去的身影望去,嘴里砸吧了几下,朝天吐了一口黄沙,“能出什么事?顶多就是哪个地方又有人不安分,这有啥好大惊小怪的,找几个兵去镇压不就得了。”
“可是我刚刚看到这几个人都是不是用的正规的……”
那人还想说什么,立马就被旁边的那个“老大”打断。高个子的男人不耐烦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鄙夷地看着他,“你这小子瞎操什么心?上面说能放行就能放行,你是不是活腻了?”
憨厚的男子不敢再说,咬着嘴唇不敢再说,只是他并没有就此感到放松,而是感到无端的不安。他明明看见,那些人都是城里慕容世家的人,可是这个官道,根本就不是单凭慕容世家的令牌就能同行。而是需要王爷的特许令牌……
这边南照和林崇焕终于在历经颠簸之后终于到了重点,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两人到了既定地点,全身似乎都快散架了。
好不容易下了马车,南照和林崇焕却惊讶地发现那个并不起眼的车夫竟然丝毫没有任何不适,反而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看着他们。
“夫人,你们已经到了,我该走了。”那人拉低了帽子,不冷不热地说道。他虽然叫着她夫人,但是口气却丝毫没有尊卑的感觉,反而像是在和一个很平凡的人说话。
她不禁感到诧异,对这个人刮目相看起来。之前在出门的时候未曾仔细看过这人,不想现在看来,这人并不像个普通人。从他之前对道路的熟悉程度,还有御马之术,还有他那他们根本比不上的体格。
这样的人,她猛然醒悟,这人根本不是什么马夫,而是莫邵梁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
想到这里她心里浮起了一团暖意,莫邵梁既然这样做,那就说明他并不是全然那么冷漠。心里的惆怅散去了不少,在那车夫调转马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在林崇焕惊讶的眼神中叫住了那车夫。
“这位师傅请留步,”她开口叫道,却并不单纯叫他车夫。车夫动作一顿,竟然真就停住了正要离开的骏马。
“夫人还有要事要吩咐?”车夫坐在木板上,手里拿着细长的马鞭,一动不动。
南照心都沸腾了,准备上前,却被一旁的林崇焕拦住。
“你去做什么?他只是个马夫!”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被一旁的马夫听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林崇焕这一举动让那马夫抬起头来。
马夫没有因为他的那句“马夫”而恼怒,反倒摇头笑了起来,摸着自己下巴的胡子对南照说道:“夫人若是无事我就走了,现在生意不好,我得多去拉点人才行。”
林崇焕朝她使了个眼色,不想南照却挣开了他的手,径直走到了那他根本就看不上的马夫面前。
“夫人有何吩咐?”马夫笑着问道,声音不急不缓。
南照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现在近距离来看,这人的确就是一个武艺高强的暗卫,他一定是莫邵梁派来保护自己的。想到这些,她的脸上忍不住浮起一丝微笑,欣喜的眼神闪烁如星,“师傅,我能拜托你有机会回去和王府管家东来说一声我们到了的消息吗?我和他也算熟识,为了不让他担忧我们的安全,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她说话的时候态度极其诚恳,甚至还从身上掏出了一块碎银递到他手上。
“夫人,帮忙可以,但是银子就不必了。”马夫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林崇焕,将银子还给了南照,洒脱一笑,“这件事我可定会带到,请夫人放心,今日过后,管家自会知道你们已经安全到达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