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紫月工作室”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原飞鱼只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像是做了一个梦,虽然是已经醒了但是意识还是不太清楚,有些不太确定自己在哪里,甚至迷糊到站在电梯门口很久,都没想起来自己要去哪里。
关雅阳本来要去20楼的健身会所,刚接手到19楼的时候,电梯门打开,有人走出去,那几秒种的空挡,他看见一抹瘦弱的身影,呆愣愣地站在电梯门口,原本应该晶亮的眸子没什么光彩,很迷糊的样子,看见门开了,眼神闪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然后继续呆呆地盯着电梯旁边的数字钮一动不动。
电梯门从打开到关上,只不过是短短几秒的时间,一闪而过的镜头,关雅阳站在电梯里,眸光也只不过闪了一下,接着身体有微不可察的震动,电梯开始继续往上升,心却无由来的沉了一下,眉头皱起时,手也跟着不受控制地按下19楼的按钮,本能一般地条件反射。
那个家伙……
原飞鱼,她在干什么?
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实在无法让人不在意。
电梯门重新打开时,原飞鱼正朝另外一部电梯的方向走,目光看着前方,仿佛是没有焦距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抬手按向电梯旁边的火警警报器。
“你干什么?”关雅阳快她一步,在她的手指按下之前,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秀雅的脸上看似没有什么表情,眸中却有微弱的怒意在弥漫,“那里不是电梯。”
被人猛地扣住手腕向后拉,原飞鱼的脚步有几分踉跄,好在对方很是时机地伸手扶住她的腰,她才没有摔倒,之后她梦游一样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了句:“谢谢。”
她的情绪还沉浸在刚才的梦中,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从刚开始的几滴眼泪,到最后的歇斯底里……那个梦几乎将她的所有精力都掏空了,醒来的她只剩下一具躯壳,有发泄过后的虚无缥缈感,大脑中一片空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又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分辨这些了。
她说“谢谢”的时候竟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呆滞着一张脸,朝另外一个错误的方向走,关雅阳再好的风度也觉得自己快被惹毛了。
她到底在搞什么?难道不知道这样梦游一样的四处乱撞很危险吗?特别是在19层,整层都是出租的酒店式套房,人流最是混乱,万一碰到居心不良的人……
“喂,原飞鱼,你醒一醒……”关雅阳冷下一张脸抓住那个喝醉酒一样的小女人的肩膀使劲晃了晃,“原飞鱼……”
“恩?”原飞鱼被晃得头晕眼花,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溃散得焦距缓慢聚拢,最后定格在抓着自己肩膀的那个男人脸上,吓了她一跳:“关……关……”
“很抱歉,我叫关雅阳,不叫关关。”见她清醒,关雅阳松开手退到一边,秀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明显轻松了许多,墨色的眸子看着她,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怎么?现在潜水员薪水很高吗?可以来这种地方消费。”
“啊?不是……”原飞鱼低头逃避着他的眼神,语气含含糊糊,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不是……”
她今天没绑头发,中长的发柔顺地垂在肩膀上,没有什么装饰,只在发稍处卷了个自然的弧度,让她原本尖尖的下巴看起来圆润许多,有几分温柔娴静的气质,衣服虽然是保守到不行的款式却也十分干净得体,很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穿成这样出现在这种地方,是要干什么?约会吗?
她的眼神越是闪躲,关雅阳就越是觉得不悦,冷着脸继续追问:“那你在这里干什么?这里是19楼,不要说只是路过。”
“来看个朋友而已。”原飞鱼下意识想隐瞒自己来看心理医生的事,于是撒了个并不高明的谎,但终究是不擅长撒谎的,所以说起话来有些底气不足,“……很久没见的朋友。”
“很久不见的朋友?”是什么朋友?让她这种一向讨厌奢华地方的她,愿意独自一人来这里跟他见面?关雅阳眯起眼睛,心中醋意横生,冷笑了一下,“很久没见的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原飞鱼自然听得出来话里的讥讽,似乎已经不屑再玩什么装不认识的戏码,直接明了地表达了对自己的厌恶。
不过也无所谓,想要报复就报复吧,只要忍就可以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毕竟是她欠他的。
虽然这么想着,这么催眠自己,但是心没由来地痛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那双有些冰冷的墨色眸子时,身体会跟着冷得颤抖。
恩,忍一忍就过去了。
只要他快点厌倦报复的游戏,快点从她身边离开,就没事了,没事了。
“那么你有没有兴趣陪陪我?作为许久不见的朋友。”她不言不语的态度让关雅阳更是不悦,心中的气恼慢慢在胸腔里膨胀,已经濒临爆发了,“如果你喜欢这里,我也可以在这里长期租一套房给你,或者买下来。”
原飞鱼猛地抬起头,用一种极端不相信的眼神瞪着关雅阳,刚才那句话,话里那种隐晦的意思……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以前的他就算是霸道毒舌,但也还是有风度的,怎么可能说出这么侮辱人的话?买一套如此昂贵的房子给她,那她要用什么来换?身体吗?她看着他,那双墨色的眸子里有冷笑有嘲讽,却单单已经少了那些让她着迷的东西。
那些当他注视着她时,时常搀杂在墨色中的月光一样柔软的深情,真得只存在在记忆中了。
虽然早已不敢再奢求那么多,但是当这一天真实来临时,她还是无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眼泪急速涌上眼眶,只要她一个不小心就会决堤。
她慌忙转过身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刚才谢谢你。再见。”
“现在就要走吗?”关雅阳飞快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本想将她拉回来,但是手心中女生不可抑制的轻微颤抖让他愣了一下,力道放松下来,心里有隐约的不舍,“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喝杯咖啡……”
“不必了。”原飞鱼双手握拳,有咸咸的液体滑入唇里,满嘴的苦涩,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说:“不必了,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你也有了女朋友,我们两个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电梯门打开,有人走出来,她飞快走了进去,决绝且不留任何余地。
“原飞鱼……”电梯关上的空挡,沉默数秒的关雅阳突然抬起头看她站在电梯里的背影,眸中有墨黑的阴影,带着月光一样的凉意,“就算没有关系,我也需要一个解释。”
接着,电梯门关上,连同原飞鱼一脸狼狈的眼泪。
她这一生看到过许多画面让她不敢回忆,尤其是那个月光苍凉的晚上。
那时候她还住在租来的老旧公寓里,外面种了许多高大的梧桐树,乍暖还寒的初春,风刮起时,人站在外面尤其会感觉刻骨的冷。
他还站在外面,从早晨开始,一直到现在的凌晨一点三刻。
虽然没有像狗血的电视剧那样大雨倾盆,但是到了晚上天气并不好,完全没有半点白天阳光灿烂的影子,她站在窗前,想起白天时,他看着她喊:“原飞鱼,我需要一个解释。”时受伤的眼神,有些不敢再出去,但是风越刮越大,他的身形开始晃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跑了出去。
“关雅阳,我们分手吧,就当我欠你的。”
他看着她,眸光比月色还凉,“我不会同意的。半个月前,你答应我陪我一起去英国,况且你说过晓柏并不反对,为什么?为什么昨天将我一个丢在机场里?为什么今天突然要分手?”
“我配不上你。”她低头,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不想听这些。”他打断她的话,声音早已无法维持平日的冷静和优雅,那些凌乱的声音在大风之中甚至有些像在撕吼,“原飞鱼,你知道我爱你。”
“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不相信。”
“你走吧,求你。”
“我需要一个解释,在这之前,我不会走。”
……
最后他还是走了,是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后被救护车上抬下的白色担架抬走的,原飞鱼偷偷去看过他几次,站在病房外偷偷看着被家人和医生簇拥着,却日益苍白的他,然后转身离开。一个礼拜之后他出院,就再也没有见过。
那晚苍凉如月的他,也从此只能被埋藏在心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