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肉烤熟之前，众人都吃了点干粮，后来吃了烤兔肉已经，都已经很饱了。
不过才酉时刚过，四周已经黑的看不清人影了，八个人中间点燃了火堆，火光照亮着每个人的脸，连他们的影子也在身后拉长，与树色融为一体。
他们坐的位置，还是按照上山时的顺序，最左边是千离，紧接着是顾西楼、陆雁回、绯樱、阿瑶、屈奕、杜轩和杜华。
半包围的形状，倒是能同时观察到四面八方的情况，一旦有异动，便能及时提醒。
时间悄然过去，夜色渐渐深了，由于白天赶了一天路，爬了一天山，大家都觉得很累，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不少人便斜倚靠在树干上睡着了。
唯有千离和屈奕还保持着清醒，密切警惕着周围的一切，而顾西楼实际上也没睡着，不过是闭着眼睛养精蓄，顺便暗中运功，和睡眠无异。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火堆上的火苗朝着某个方向偏移，片刻之后，一阵清晰可闻的婴儿啼哭声传了出来。
那声音，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光是听在耳中，便能感受到这哭声中夹杂着滔天的恨意与不甘，让人不由得心潮澎湃，胸腔中也油然而生一种无法控制的情绪。
就好像那哭声，代表的是自己，它能让听见这声音的人，放大自己内心的各种负面情绪——悲伤、失望、仇恨、嫉妒……而这些被放大的情绪，通常会支配着人，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陆雁回似乎回到了幻舞灭族的山谷，那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空中，透露着一股深深的绝望。
她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幻，她仿佛看到了族人被屠杀的那个晚上，哀嚎声声，尸骨遍野，也有人求饶，可是那些杀手却没有一丝迟疑。
手起刀落的瞬间，一条人命便在他们的手中结束。
她看见了鹿角钩和回星镖，还看见了铁蒺藜，甚至是那种在秘府杀手那里看到的不知名的兵器，这些兵器在半空中乱飞，每一击，就扬起飞血四溅。
灼热滚烫夹带着腥味的鲜红液体，喷洒在人的脸上，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陆雁回想帮忙，可是她无力阻止，因为她看不清动手的人到底是谁，她甚至无法与那些杀手接触，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在她面前发生，而她却无能为力。
她的仇恨，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终于，她看到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里，充满了冷漠、疏离以及狠戾，却唯独没有她素日里所熟悉的宠溺与温柔。
这双眼睛，是属于顾西楼的。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对幻舞灭族的场景无动于衷，袖手旁观，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
甚至在鲜血流淌到他脚下的时候，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似得逞，又似嘲弄，仿佛幻舞灭族是他乐见其成的事。
最终，幻舞族人全都死去，不留一个活口，而顾西楼也利落地转身，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在转身的瞬间，他腰间悬挂的半月形玉佩掉落在地上，正是陆雁回捡到的那一块。
“雁回！雁回你醒醒！”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将陆雁回眼前的场景全部打散。
陆雁回睁开眼睛，看到了顾西楼的脸，方才眼前出现的画面一下子全部涌进她的脑海，她甚至没有丝毫犹豫，手一抬，召唤出幻蝶打在顾西楼的身上。
幻舞族的术法虽然不具备攻击性，但带有灵力的幻蝶击打在毫无准备的肉体凡胎上，仍然带着不小的杀伤力。
顾西楼被震地后退了一步，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他眉头紧蹙地看着陆雁回，面色严肃：“雁回，你醒醒，看看周围的一切！”
陆雁回看到顾西楼嘴角的血迹，理智在顷刻间回笼。
她看着自己的手，手上还戴着顾西楼送的寒玉丝手套，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受那哭声影响，做了这样的蠢事！
“没事吧？”顾西楼看着陆雁回的神色逐渐变得正常，于是重新走到她面前，低声问着。
“我没事。”陆雁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解释道，“我刚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看到幻舞灭族的那个晚上，我就站在现场，亲眼看着那些人将我的族人屠杀。我还看到……那些人的幕后主使是你，所以我才……”
“刚才那哭泣的声音会影响人的心智，我也是发现了不对劲才清醒过来的。”顾西楼说道，“它会根据不同的人，制造不同的幻觉，这种幻觉与你的幻境不同，它会影响你思考。”
“那你的幻觉是什么？怎么会这么快清醒过来？”陆雁回问道。
顾西楼沉默一瞬，才说道：“我看到了秋宁，可是我心里清楚的知道，秋宁已经死了，她就死在我面前，死在我怀里，而且是我亲手埋葬的。我猜想，你之所以会深陷其中，可能是因为幻舞灭族的真相还没有被揭开，而目前已知的几个线索中，似乎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你才会被它设定的幻觉牵着走。”
“这应该是唯一的解释了。它给你的幻觉是愧疚，因为你亲眼目睹了秋宁姑娘为你而死，给我的幻觉是仇恨，因为我的族人全部无辜枉死。”陆雁回点头说道，“可连你这种武功甚高、定力很强的人都被影响，那他们……”
说话间，顾西楼和陆雁回朝着周围看去，却见其他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同的神色，有的咬牙切齿，有的悲痛欲绝，有的泪流满面，似乎都受到了那哭声的影响，陷入了各自的幻觉中，无法自拔。
“还是先把他们叫醒再说吧，若是任由他们沉溺幻觉之中，我担心受到影响更深，更难以从中脱身。”顾西楼想起刚才陆雁回醒来的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那个样子的陆雁回，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目光凶狠，下手凌厉，毫不留情，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和报复，以及一种不顾一切的杀戮。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对陆雁回的了解加深，知道她是个心地善良、纯真直白的姑娘，她会因为月落的痴情而感动，会为秦曼舞的贪念而愤怒，会为澹雅感到悲哀，为梨妆感到不值。
她是干净而纯粹的，可这阵哭声，却让她宛如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