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广场,聂风云的脚步顿住。
路灯下,一个男人靠着车子在抽烟,一张脸隐在烟雾和夜色中,灰败黑沉。
聂风云大步走过去,经过车子时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弹了半截的烟蒂,抬起头说道:“你既然不要她,就别再来找她!”
脚步停住,聂风云的目光朝着前方,棱角分明的侧脸令人难以捉摸,声音淡淡的:“遇到她之后,我就再未遵从过自己的意志,所以,没办法答应你。”
“你只是要折磨她。”顾卓然双眸异常黑邃,看着他的背影:“你根本不爱她。”
“前一个问题你管不住,后一个问题你不该管。”他转过脸,微勾的唇角轻薄冷淡:“当你觉得她属于你的时候,其实她还离你很远,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她就跑到了哪个男人怀里。”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劝解,又像是警告。
说完,聂风云不再多言,大步迈了出去。
没有毫无缘由的折磨,若是她的心不在他身上,又怎么会受到伤害。聂风云说的对,前一刻还跟他口齿相缠的女人,下一秒已经追逐着另一个男人。
看着远处伏地痛苦的女子,顾卓然一拳砸在坚硬的墙壁上,发出闷地声响。
宛晴天睡得很晚,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外头没有声音,想着云娜可能出去了,她一向起得早。
头还是晕沉沉,洗漱完之后走向客厅,出乎意料地见到了坐在餐桌前的男人。
他一动不动的,仿佛雕塑一般,桌面上有一碗瘦肉粥,不像是云娜的手笔,她只求速度,不会把早餐做得这么复杂。
宛晴天心跳漏了一拍,只觉得他今日有些怪异,可不论内心情绪再如何翻涌,她只是欢快道:“你怎么来了,云娜呢?”声音听起来十分开心。
“她一早做火车去了。”
哦,好像是听云娜提过,她要准备去学校考试了。哎,怎么记性这么不好。
宛晴天没有听出他声音中的沙哑,就着他拉出的凳子坐在他身边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她出门之前。”
“唔……”好像白问了,他没有钥匙,自然是在云娜出门前进来的。她抬头,蓦然撞上他黑沉的眸子,俊脸靠了过来,没有亲吻,只是额头轻碰了碰。
“不错,看来烧退了。”声音又沉又哑。
宛晴天这才发现他的额头有些湿冷,眼睛下还有一圈青痕,洁白的衬衫领子微微褶皱,好似还是昨天那身衣服,方才靠近时有烟草的味道。
“你咳疾犯了?”小脸有些责怪。外头冷,但并不潮湿,若非抽烟抽得狠了,怎么可能再发咳疾。
他看她,眼神变的清醒明锐:“你是在关心我么?”见她不语,淡淡撇过去,补了一句:“我没事,对了,昨晚打你手机一直没人接……”
宛晴天答得仓促:“哦,我睡着了,你找我有事么?”
“没事,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他淡淡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让她的表情立刻有几分被揭穿的心虚。
她拿动筷子,粥被端了出去,他道:“粥凉了,我给你热热。”
看着他的背影,宛晴天心脏急速跳动,分明没有丝毫痕迹,竟会让她有种咄咄压抑的感觉。
一顿早饭吃得有些胃疼,他刚洗了碗,她就挨着过去,明快地说道:“好想出去走走,中饭我们外面吃,嗯?”
他沉默了片刻,道:“好。”
今天周末,超市人多,喧杂的地方好像让她特别有安全感,两人买了一些生鲜蔬菜,之后乘电梯上了二楼。
宛晴天窝在货架的角落,压低着声音打通电话:“喂,云娜,家里的钥匙你放哪里了?”
火车上的信号不稳定,听着有些断断续续:“嗯,我考试完就直接回老家啦,早上看你没有醒,不锁门又不放心你,幸好碰上了师傅,就把钥匙给他了。”
“啊?”宛晴天干瞪眼。
“怎么啦,师傅不会对你怎样了吧,我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应该不介意…”
“我不是说这个。”虽说她是有点顾虑。
“那你想说什么,喂喂,信号不好,我回头打给你。”
“等等,”她突然想到什么,追问:“你几点的火车?”
“早上7点的,我5点就出门了。”
宛晴天一怔,还想说什么,眼前已经出现顾卓然的俊脸,差点手机都拿不稳。
“选好了么?”他问。
“没,没有,”她收了手机,看也未看就从眼前的货架上拿了东西扔篮子里。
他把视线轻轻移开:“你现在不是时候,不需要买这么多。”说完,已经脚步迈出去。
什么?她抬头,才发现是女生用品区,不小心拿了五六沓卫生棉,还是套装的,够用一年了。没事卫生棉都包装得这么好看,她还以为是…等等,他说的不是时候又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日期。
宛晴天走在他身边,脸颊一阵发红,她搜刮着话题:“你回来之后,区里没有任务?”
“有!”他一手推着车,并没有回头:“明天一早去上海,有两个专访。”
“这样啊。”她轻嘘了口气。一抬头,见到他投来的目光,眼底青色很重,不笑的时候那个严肃冷然顾主任又出现了。
“你很开心?”
“嗯?”心里咯噔一声,不明所以,他有专访,是个成名的好机会,难道不应该开心么。
她想去牵他的手,被他不动声色地避了过去。
两人不再说话,用饭是在一个小餐馆,上汤面做得很好,他很快吃完了,神色微微凝着,让人觉得很冷。
她小心盯着他的神色,找了几次说话的机会,都被他略过。
两人慢步往回走,气氛依然没有回暖。
回去的时候绕过东湖广场,他的神情黯到极点,宛晴天叫了几回他都没有听到。突然间,他抓起她的手,把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放到她手心里,“这个给你,以后你不让我抽,我就不抽了,还有……”
他摸了摸,从胸口的衣袋里取出一个钥匙,“这个也还给你,你不想我来,我以后绝对不来找你。”
是她给云娜的那把房门钥匙,他早就听到了,她的眸子微微一抖,火气也上来了:“顾卓然,你发什么疯?”
他重重的说道:“你不敢说,我替你说,我们分手,这样你是不是满意了?”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她愣在原地,看着他甩手扔在地上的东西,一个个从塑料袋中滚落出来,似乎在嘲笑她的狼狈。
她慢慢蹲下去,一个个地捡起来。
回去的路上,看见一辆车非常熟悉,交警正在指挥拖车。
“请问,这个车怎么了?”她跑上前问。
“是你的么?”交警瞟了她一眼:“这个车违规占道,再不走就拖走。”
“对不起,再等等,我让他马上来。”宛晴天急忙打电话,可是电话通着,就是没人接,只能眼睁睁看着车被拖走。
“从昨晚到现在都不开走,让他直接到交警大队去取车。”
昨晚到现在?
原来他都看见了!
她往回走,一个人在家,做什么都没有心情。晚饭草草地做了个面条,吃不出滋味,桌上的手机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视线,可是始终都没有发出声音。
索性早点躺床上睡觉,眼睛瞟到角落,是他送给她的流氓兔。
她揪着流氓兔的耳朵扯过来,戳上软绒绒的脸颊,自言自语:“我很冷酷对不对?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
这时候,手机响起来,她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去接,可惜看到上面的姓名,又泄了气。
接通之后,云娜就呱呱嚷起来:“晴天,学校的招待所都被占满了,幸好我早来几天,不让连个便宜的旅馆都找不到。”
她含糊地应付了几句。
云娜接着道:“师傅在你身边么,你可别欺负他,今早我看他样子可憔悴了,好像几天没睡觉的样子……”
原来连云娜都瞧出来了,怎么只有她后知后觉,她真不是个称职的女朋友。
“我们,分手了……”她终于说道。
“什么?”云娜想都未想得气愤地说道:“是你提的么,晴天,你脑子注水了吧,师傅哪里不好了,你怎么就这么无情。”
“晴天,你对我这样的陌生人都这么好,为什么独独对师傅这么无情呢?”她从来未用过这样重的语气。
“是他提的分手!”
对面一阵沉默,宛晴天有些心绪不定,连对方什么时候挂的电话都不知道。
她喃喃,“我哪里无情了,分明是他提的分手,是他不要我。”
晚上睡得不踏实,都是他痛苦的神色。
天蒙蒙亮就醒了,她想这个时候,他大概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吧。
朦胧间,似有似无的咳嗽声传来,她立刻跑出去开门,在见到靠着墙边的男人时,忍住想哭的冲动,唤道:“卓然……”
眼圈红了,他根本没离开过。
听到声音,他微微转过身,不知立了多久,神情有些麻木,眼睛里有一层血丝。
他慢慢握住她的肩膀,低哑着嗓音:“晴天,你骗骗我,说你爱我。”又迅速摇摇头,“或者…说你对我有一些喜欢,一点也行。”
“你一夜都在这里?”
“我怕我一走,就再找不回你了。”
“怎么会呢?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她不敢看他期待灼热的眸子。
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双目赤红,脸上挂着惨淡地笑。
她有种无所遁形地紧张,“我给你倒杯水…”正走开时,被他从后面搂紧了。
他的力气很大,要把她整个儿纳入骨髓。
“我是不是让你害怕?”他把头埋入她的发中,声音充满了无力。
片刻沉默之后,他放开手,苦笑:“是我逼你的,不然你不会答应我。”
他低低笑了笑:“以后我不会再来了,这样你就不会不自在,我会克制自己不去亲你,你也不用害怕,更不会逼你说不愿意说的话,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去爱你喜欢的人。”
她回身看着他,仿佛见到了当年的少年,绝望地求着她不要离开,是不是当时她能转身,结局就会不一样?
在他将要走入电梯时,她跑过来拉住他的手,哭道:“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付出,我让你受伤,让你难受,我欺骗你,你还愿不愿相信我?”
她抽噎着:“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忘记他,真的,我会努力去做,请你给我时间。”
他反身拥紧了她,揉着她的发,喜极而泣:“我相信,只要你说的,我都相信,谢谢,晴天,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