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奶奶!”
表姐的新家我没来过几次,果果蹦蹦跳跳地带着我跑上楼,刚一出电梯门就冲着家门喊着。
姐夫与表姐闻声开门,赶上来帮我拿手里的东西。
果果早一阵风似的跑进家里,扑向正坐在客厅茶几前喝药的老人,嘴里还不停地撒娇问着,“奶奶,您的病好了吗?我可想死您了!”
“哎呦,我的乖孙孙,奶奶一见你就什么病都好了!”老人一把搂住果果,亲了又亲,又惊喜地抬头朝门口张望,见我正跟着表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来,笑容更加灿烂慈祥,“呀,梦一丫头也来了,快坐下快坐下,我给你们倒点水……”
“哎,别别,严老师,您千万别忙,我又不是外人。”老人正是果果的奶奶,表姐的婆婆,也是曾在小学教过我两年语文的班主任——严老师。
我赶紧搀住手忙脚乱的她坐下,也一连串问候,“早该来看您的,您身体好些吧?果果也一直吵着来看您,瞧这回您这一病可真是瘦多了……”
我正赶着和严老师唠着家常,姐夫唐帅抱着果果的琴架最后进屋来,也忙招呼我快坐下,又边四下打量一阵,脱口问,“梦一,今儿就你一个人来的呀?”
“呃,不是呀……这不是和果果一块来的嘛。”
我知他问得是翊森,故意轻松笑着打着哈哈。姐夫唐帅也是聪明人,笑笑便没再问。
我又忽然想到手里的几盒东西,赶紧对严老师说,“哦,对了,这是一点补品,东西虽薄,也是我们一番心意,哎,其实本来早就该来看看您的……”
“哟,这怎么说的,我这儿正说你姐呢,你现在到电视台上班就够忙的了,她还麻烦你们看了果果这么久,来看看我就高兴着呢,还买什么东西呀,”严老师打断我的话,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老花镜,仔细一看清,立即吃惊地咋舌嗔怒我,“我的妈哟,这是灵芝吧,这得多贵呀!你这丫头,才刚上班没多久干嘛花这么大的钱呀!”
“就是,梦一,咱们都一家人瞎客气什么……”姐夫也微皱眉推脱。
倒是表姐跟我关系最亲,此刻自然觉得倍儿有面子,翻着白眼美滋滋地朝严老师笑,“嗨!妈,您糊涂了,这又不是花了咱们家的钱,您急什么呀?”
她说着还故意瞪了我一眼说,“这丫头现在可有钱着呢!您千万别心疼她!我前几天还听大夫嘱咐呢,您这长期的老毛病三分治七分养,吃点这种灵芝孢子粉最好了,以后我叫果果每天提醒您吃。”
“哎,果果瞧瞧你妈,从小长点脑子就为算计你小姨!”严老师无奈拉着孙子的手笑着。不料果果一听立刻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那是小姨太笨了!”
又神经兮兮地趴在严老师耳边大声说,“奶奶我跟您说个秘密吧,您可别告诉别人,麻麻让果果去小姨家其实是为了看着点小姨,麻麻早就说了,小姨现在是‘人傻钱多’,但她的智商还不如果果呢!”
“哈?这……”我哭笑不得地听着,满屋子人都忍不住乐出了声。
欢笑中的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要到中午,表姐一家人张罗着要到外面吃饭,我见严老师脸上有些倦色,连忙找借口说下午电视台里还有事,坚持要告辞。
表姐和姐夫忙给我带了些新鲜水果,严老师也执意要送我下楼,一边走还一边不满地数落我,“怎么现在电视台这么忙呀,你们周末都要加班,都不能休息呀?”
“可不是么,电视台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而且竞争也大,别说周末,就是半夜两点半打电话你也得去。”我拉着果果的手往电梯方向走,闻言由衷点头,其实也不算完全撒谎,“不过我年轻,又是正式工,有加班费,台里是看得起我才用我。”
“对了,梦一,我听说,你已经考过了播音资格考试,马上要当正式的主持人了吧,大好事呀!改天得庆祝一下。我们这新家离你们台里也不远,以后你们常来玩呀。”
姐夫唐帅一边若有所思地冲我笑着说,一边按电梯按钮,我答应着跟着大家后面上了电梯。
表姐他们现在的新家的确离我们电视台很近,虽不是特高档的楼盘,但地段极好,这是前年他们为了果果将来上学方便才买的学区房,唯一的缺点就是楼层高,住户密集,邻居也多是有他这般年纪的孩子,我们刚要关电梯门正碰到邻居家的比果果稍小些的小女孩一家人也都要下楼。
电梯里已有十来个大人孩子带着东西,叮的一声一下子就超重了,等一趟电梯不容易,一时没人愿意下去。
“呀,妮妮,咱们等下一趟吧。”
最后上来的抱着小女孩的妈妈不好意思地正要下去,我见她满头是汗十分吃力地走着,刚想替她下去,果果倒先跳出来,“阿姨,您先请,我和我小姨走楼梯下去就好。”
“哟,那真谢谢你呀,果果小朋友。”小女孩的妈妈惊喜地舒了口气,我正要领着果果走楼梯,姐夫唐帅忽然也快速跟着下来,等等,梦一,电梯太挤,我和你们一起走楼梯吧。
“呃……好呀,”我正奇怪姐夫一向不爱爬楼梯,忽然见他拍拍果果的头,仿佛有些故意的口气,“好儿子呀,一个月没见,都知道让着邻居了?跟爸爸说说,怎么去了小姨家回来,现在这么懂事了?”
“那是,”果果得意地一笑,“小姨夫说了,果果是男孩子,明年要上小学了,要学会尊老爱幼,有困难要先让着女生。”
“果果,你别乱说,谁是你小姨夫?!”
我大窘,又不好骂果果,面上发热地看着他们不知说什么好,没想到姐夫悠悠的声音传来,“是呀,你小姨夫这人不错……”
“哎,姐夫,果果还小也就罢了,你跟着瞎起什么哄呀,”我啼笑皆非地骂了他一句,又忽然想到什么,“哦,我之前还正奇怪呢,是不是你教果果这么叫的?我早该猜到了,你上学的时候就爱开涮人,我小时候没少被你耍,这么多年也就我姐治得了你!”
“可不是嘛,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呀,我从小连教导主任都不怕,但就受你姐欺负!”姐夫背着手似乎随意感慨,“哎,时间过的真快,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得十多年前了吧,那时爷爷奶奶还都在,你那时就只有果果这么大,我还记得你从床上跳下来跑上去,拉着我左一句右一句不停地叫,帅哥哥,帅哥哥,你还记得么?我当时心里这叫一个爽,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夸过帅呢!”
“哎,好像还有点印象,不过岁月是把杀猪刀,当年的帅哥儿也成了胖叔儿了。”
我也不客气的笑着回嘴损他,认识姐夫唐帅十多年,我早知道他平时为人也是大大咧咧,爱开玩笑。
但姐夫今天没有像平时那样跟着笑,甚至有一分淡淡的惆怅,口气也显得颇为悠长。
“没错,岁月真是很可怕,时间无影无踪的一晃就过去了,我和你姐还一直当你是个孩子,可是没注意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上班了,交男朋友了,也会做人办事了……”
我没想到姐夫的口气会忽然变得这么郑重悠长,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果果似乎故意一溜烟地先跑下了楼,我心中一动,故意慢慢走着,听着他继续说。
“哎,老实说一开始我和你姐的确不放心你那个逃婚的小男朋友,怕他欺负你,毕竟舅舅(指我爸爸)现在又不在,我和你姐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万一出点事,唉,但我们又怕直说你适得其反,才让果果跟着你们俩,也算给你们俩设点儿障碍考验考验,但现在一看,是我们多虑了,那孩子不愧是出身大家,人品不错,又懂礼貌,瞧把果果教得多好,还给买了这么多东西,我刚看了眼,嚯,穿的玩的学习的东西都有了,有的我都没想到……要说我们这当姐姐姐夫的也真是够差的,一点钱都没给你们,这么多东西花了多少钱,还真是占了你们的便宜了。”
“啊?”我听到这儿心里顿时一惊,姐夫说没给翊森留下钱,那翊森这么久的花费是从哪来的?可他明明告诉我,告诉我说……
“嘿,梦一,姐夫可不是跟你姐一样,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才帮你那男朋友说好话的啊,”姐夫唐帅并不知我的心思,看我半天不言语,便故意又板着脸说笑,“哦,我知道了,你叫你的男朋友甭担心,你姑那里我们全家一定都会替你们美言的,哈哈,放心了,这事儿包在姐夫身上……”
说话间已经到了楼下的停车场,表姐正抱着果果一起冲我们笑,姐夫也偷偷对表姐挤眉弄眼,我这才惊觉他们是商量好对我说的这一番话。
不过我没心思管这些,急急忙忙开车回家。
有些愤怒地打开主卧的门,翊森去上课自然还没有回来,只有他昨天刚洗的卫衣挂在阳台上飘着,印在上面的海绵宝宝露着门牙,似乎也在故意嘲笑我。
我更莫名来气,一把摘下衣服正要往床上扔,“铛啷”一声,一个扑克牌大小却有些分量的东西从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我定睛一看,更加惊呆了,这,不就是之前翊森在我的同学会上刷过的银行卡么?
我记得当时还被同学们唏嘘,说这是什么摩根银行的高级钯金卡,光是卡的材质就值多少多少美刀,而且目前已经绝版了,你就是有多少钱都办不下来,简直是骨灰级高富帅的身份象征……可是,可是现在这张卡依旧好好地在他的身上。
我震惊地坐在地上,有些不可思议,可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却都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为什么我被停职后没受到什么真正的处罚,复职后凯文又对我大献殷勤,还直接让我参加考试准备正式做主持,为什么月波明明和谭欣关系那么好,偏偏要让我提出才联系她,为什么潘翊森可以那么自信笃定地说,钱主任不敢欺负我……
嗬,我还真是笨呐,我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想起果果刚才一句玩笑话,原来,我现在的智商真的恐怕还不如果果。
怪不得都说陷入爱情中的人智商等于零,其实真的不明白吗,只是被爱蒙住了双眼而盲目。
我又何曾已经傻到这个地步,或者说,是我自己都不愿提不愿想不愿承认,只是,如今这一层仅有的掩耳盗铃似的遮盖也终于被揭穿,令我不得不去面对,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真的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