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逼近，那个特殊的“鬼市”，坐落于郊区一排手工草率兴建的房屋中段。
“你看这月亮多圆，看来今晚的事情应该能圆满完成。”程浩然用肘杵了秦子谦一下，打气道。
可秦子谦并不喜欢那轮月亮，圆满无缺、亮得愚蠢，映着他们面前灰扑扑的空地。空地的另一边，则是其余二三十户人家的棚屋。
“鬼市”已经悄然开幕，虽不像市场一般热闹，但形形色色的往来人流也还算是个掩护，毕竟这些人都是埋着头，既不想多看旁人一眼，也不想被旁人多瞅一下。
程浩然总觉得有人躲再棚屋的门夹板后窥伺，可是无法捕捉到对方的位置。
夜里这个地方多半喧闹不堪：小混混滋事、棚屋用户在公共水龙头前等水。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地方不亚于贫民窟，在温饱问题都难以得到解决的情况下，道德总是显得如此单薄。
窄巷间稠密拥挤的小屋内，住着各式各样的人，除了那些常规的棚户，还有一些**在灰色地带边缘的人，企图在这里牟取更大的利益。
这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鬼市”，琳琅满目的物品遍地都是，有整体的，也有拆分的，有卖古玩的，甚至还有汽车发动机。
而一个瘦小、面容憔悴又疲惫的乡村少年，他抱着膝盖，坐在污水洼坑旁——这边的摊位都是先到先得，对于这种一眼就看得出没背景的孩子，拿不好到摊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不过，他面前摆放的东西很特别，似乎是一本破旧的纸书，封面残破不堪，还沾着一些血污。
那些一心想淘到珍宝的行家，目光都绝不会在这孩子身上多停留两秒，因为这个市场的交易规则还讲究眼疾手快，要有什么好东西被人先买走了，捶胸顿足也是枉然。
“这个地方真能找到那个家伙？”程浩然缓慢地环顾着四周，以免引起旁人的注意，而厉哥的身影定然是不会那么轻易出现。
“他们选择藏匿的地点都很精明，这是灰色区域，即便警察来搜捕，也都容易趁乱逃脱。想直接找到他，可能有点难度。”秦子谦也瞄了眼坐在污水洼坑旁的少年，那孩子面前的破书同样也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地方假货也奇多，反而让他颇感兴趣。
“Ophiocordyceps unilateralis”当秦子谦走近时，他通过昏暗的灯光看到了那少年跟前书的名字。
停顿、犹豫、思考……
程浩然还纳闷秦子谦怎么会晃神发呆的时候，他也瞧见了那个书名，这使得他不由得头皮发麻了一下。
还没等程浩然做出反应，秦子谦就已经走到了那少年跟前，蹲了下去，仔细地打量着这本破旧的书。
少年颇为欢喜，他没想到在这样的鬼市里，竟然还真有人会看上一本破旧的“书”！
“这本书多少钱卖？”秦子谦手中的精致打火机已经跳跃了起来，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催眠这个少年，然后直接将东西拿走即可。
只不过他对这本书的来历可能会更感兴趣，所以他得耽误上一点时间。
少年伸出了脏兮兮的手掌，准备竖起了五只手指，但是犹豫片刻之后，他哆嗦着伸出了三只手指。他眼窝很深，两颊微微凹陷，因干活弓起的身姿削瘦却结实。
程浩然皱了下眉头，心想：“这个东西就算是开三十万也不算贵。”
“三百。”
也算是经历过各种世面的两个男人，这个时候都难免愣了一下……
还没等秦子谦答复，程浩然就已经赶紧掏处了三百元递到了这少年面前。
可是这少年并没立刻接下，而是将目光移到了秦子谦身上，严肃地说道：“是他先看上询价的，除非他不要，我才能卖给你。”
“我们可是一伙的，不不不，是一起的，明显就是一路人。所以谁买都一样。”程浩然浮夸地笑道。
“谁和你是一路人？”秦子谦鄙夷地瞥了程浩然一眼，还没等对方接上话，他就已经将对方手中的那三百元拿了过来，然后递给这名少年。
少年虽然看得云里雾里的，但他还是接过了钱，便赶忙起身离开。
“真没想到这都会被我们撞上！但现在任务得发生改变，你接着寻找厉哥。”程浩然朝着秦子谦低声道。
秦子谦点了点头，又朝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瞧了眼。
“我去跟踪那孩子，一定要搞清楚这本书的来龙去脉！”
一贯意见总是不同而发生争执的两人，此时尤为默契地散开了。
那名少年匆匆地在人流中钻动着，他的脸上浮现着抑制不住的欣喜笑容。就在他闪身钻进两个棚屋之间的一条窄巷时，他的肩膀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给按住了，而且那钢筋般的手指掐得生疼，令这名少年不禁“啊”地喊了声。
“你那本书是从哪里弄来的？”厉哥恶狠狠地问道，手掌上又多使了一分劲，掐得这名可怜的少年跪了下来。
“喂，你是不是该遵守这个地方的交易规矩？”程浩然不客气地冲着厉哥说道，他及时跟上了这名少年，却没想到会遇上厉哥。
这倒也好，也就秦子谦这样的情敌不好处理，像厉哥这样的家伙，既然撞上了，教训一下他也不影响大局。
厉哥瞄了一眼程浩然，那剑眉之下迸射着凶光，他威胁道：“年轻人，不关你的事。别和我谈什么规矩。”
程浩然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尤为自信的，于是他废话不多说，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捏住了厉哥掐着少年的手腕，不过当他接触到对方时，发现厉哥的手腕硬如钢铁……
厉哥并没有挥拳相向，而是依旧紧紧掐着这名可怜的少年，那巍然不动的样子足以让人心生恐惧。
程浩然见状，便顺着厉哥的手腕使出了一招擒拿手。
厉哥终于被迫使松开了手，但也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反擒住了程浩然。
少年跌坐在一旁，他吓得六神无主，也不知道该是逃跑，还是该喊救命。
程浩然使尽了浑身解数，才从厉哥坚毅的铁臂下挣脱了出来。擒拿不是程浩然的强项，但论出手的速度，他也是有足够自信的！
于是他朝着厉哥发起了猛烈的拳脚攻势。
这一轮的攻势，才令对方出现了些许疲软，而且程浩然记得——如果厉哥真是隐形人劫匪的话，他的肩上还有枪伤，那么一定经不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势。恰好这个光明正大试探的机会就在跟前，程浩然也必须要把握住。
就在厉哥被程浩然拳头击中前肩之后，他退却了几步。
正当程浩然要顺势而上的时候，一根冰冷的枪管顶在了他的后脑门上。
少年惊吓得除了**是个O型之外，估计已经是哑然失声了。
“你先走，这个人交给我。”持枪的人朝着厉哥说道。
厉哥冷笑了一下，便拎起那名单薄的少年，卡着他的脖颈将他带走了。
程浩然紧握着拳头——要是这时候秦子谦在的话，他就不会处于这样的劣势了。可谁又能想到厉哥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并且还有同伙！
“小子，跟我来。你最好别耍花招，否则我能让你身上多几个窟窿，补好了都还是漏的！”持枪男子压低了枪，藏到了他的大衣底下。
对付这个持枪的男人，比厉哥要简单得多，只不过程浩然决定将计就计，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他被带出了“鬼市”，在附近一棵树旁，藏着一辆二手租赁轿车，老旧轿车的外壳被一层厚厚的灰尘所遮盖，那人阴阳怪气地命令程浩然上去驾驶。
“我说，你这样大动干戈的，就是为了找个司机而已？”程浩然不忘调侃一下，因为他基本能断定对方不会轻易开枪，但危险并不能排除。
“别废话！快上车！”
二手租赁轿车悄然地离开了“鬼市”区域。
程浩然打开了轿车上的收音开关，只听见发出哧哧啪啪的声音，好像出了什么小毛病。所以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如同缎带般连绵不绝的水泥公路，在车轮下慢慢地消逝不见。从这里到未知目的地的路上，都没有车辆和行人。路旁除了反着光的里程碑上有一点光线，其他地方一点光线都没有，里程碑每一公里竖一根，也许也不到十公里，毕竟这种偏远的地方，就算没规划没基础设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问题。
“我们到底要去哪？”
“别问，往前开就是。”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程浩然那一如既往的风格，让持枪男子有点纳闷。
“老业。”持枪男子不耐烦地胡说着。
“对于我来说，二十来岁是很年轻的，老业。你知道，如果你想找工作的话，我也许可以帮你；但说，你不知道拿着枪到处晃悠，是犯法的吗？”
“你不会把我送到警察局吧？”男子冷笑了一下，大方地晃动了一下他手中的枪，但他突然感觉被这滑头的家伙带走了话题，于是不满地补充道，“你看起来也没多大年纪，别装得一副深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