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忐忑
符珑译2018-08-02 00:023,690

  一班高铁列车进站时,厉哥刚好来到了月台。他们进了同一节车厢,她隔着两道车门站在他前面。列车离站时,整个城市在他面前展开,有某一个时刻他又陷入到了沉思中,怅然若失。

  暮色降临,所有的蓝色、棕色和砖红色都变得更深,办公大楼的窗子转为**,各个街区的街灯纷纷成片亮起。天际线边缘的港口一片血红。

  白可倚着一扇窗,城市夜景在她身后一览无余。她茫然地看着拥挤的车厢,目光没有特意停留在某个位置,但眼神依然提防。那对有着紫色美瞳的眼珠让人感到很神秘,高挺漂亮的鼻梁很有辨识感。她的身上没有丝毫欢迎他人接近的意味,仿佛把自己锁在了那张冰冷美丽的脸庞后面。

  越是如此,厉哥就愈发好奇——那么厉害的心理专家,工作内容就是要与人接触,而私底下的她竟然是如此抗拒旁人,她的背后一定有着故事!

  “请问想喝点什么配抢劫?”

  “是女人都追着你跑,还是警察想抓你?”

  兴奋、好奇、怀疑,乃至潜藏的些许恐惧,都交融在了一起推动着厉哥,他不清楚这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魅力,但他着实被吸引了,目光就一刻都没能从她身上移开过,以至于旁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在打量他。

  就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车厢的另一头,白可一边说着“对不起,麻烦让一下”,一边朝着门口挤过去。

  厉哥往窗外一看,发现快到老城区的“贫民窟”了。

  老城区的“贫民窟”。难怪被人用枪指着都吓不倒。在这个地方,是一个极为灰色的地带,这群穷人一边接受着官方的接济,一边还私底下做着盗抢的脏事,更有甚者,还与走私贩毒有着微妙的联系。

  光脚不怕穿鞋的,顶多就是赔上一条命。这是这个街区中人们的生存格言。

  警察常常来处理一些违法犯罪的事情,但在这样穷人扎堆的地方,法律和道德,远没有钱来得实在,他们只需要钱。这当中有的人早就是派出所的常客,其中,还包括一些来这里为男人提供“服务”的女性。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基本可以用来形容这一片区域的乱象,纵使官方投入极大的力度去治理、扶贫,但也改变不了懒惰和**。

  厉哥紧咬着牙齿,白可在这个时间点往那样的地方过去,难道……

  心中有些遗憾和绞痛,他快步地跟在她身后,快走到一栋两层楼房时,她右转进入屋后的一条小巷,等到厉哥也来到那条小巷,发现她不见了。

  他前后看看这条巷子——什么都没有,只有相似的双层楼房,大部分都是民宅类型的自建屋,窗框腐朽,屋顶涂着一片片补漏的柏油。他想,她应该是进了眼前这栋老旧的房子,房子的鱼鳞状木墙板上有着一扇通往楼上的钢制小门,而通道口还亮着幽淡的紫红灯光。

  厉哥挑了旁边一栋房子,它有一道木闸门,门锁着。于是他攀住门顶,撑起身子爬了上去,顺势就到了一个二层的阳台,他紧**在阳台边上,悄悄地观察着下方。

  半分钟后,他等到了他想要的。

  有两对脚步声进入了这条巷子,是两名中年男子谈论着他们的**往事。他们彼此不断强调自己是多么有男子气概,多么有男性魅力。厉哥不禁冷笑。

  其中一名男子敲了敲鱼鳞板,过了几秒钟,厉哥听到他说:“架部。”

  一扇钢质门咿呀一声拉开,随即又利索地关了回去,那两名中年男人的声音和身影也同时消失了。

  厉哥等了十分钟左右,然后从阳台上跳了下来,走到那边敲了敲鱼鳞板门。

  一个含混的声音说:“什么人?”

  “架部。”

  转动门锁的棘轮声传来,厉哥便进入了这扇钢制门。他那苍老粗犷的面庞,确实不会引起开门人的怀疑,而那开门人竟然是一个小伙子,眼里透露着一股机灵劲,这样的人用来开门倒是个合适的选择。

  对于常客来说,开门人似乎并不需要过多的提问,况且只要看好门,即便来了警察,楼上的人还是有逃逸的余地,况且他们总是侥幸地认为,即使被抓到了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厉哥上到了楼梯顶部,碰到了第二扇门,门正好打开。有一名身着白衬衫的小伙子,他行色匆匆,却满脸畅快地走了出来,与厉哥在这狭窄的楼梯口擦身而过,这家伙确实是走得匆忙,连裤腰带都还没系好。

  一个鼻子像花椰菜、双颊通红的秃头老人瞧见了厉哥,便挥挥手让他进去,脸色蛮好——毕竟顾客就是上帝。

  厉哥简单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想到看起来面积没多大的民宅里,居然还能腾出一块地方做成了吧台一样的区域,只不过就是装潢低廉、装饰粗糙。吧台是水泥做的,椅子是最便宜的松木制成。附近最显然的莫过于那根竖着的钢管,以及旁边几名在摇头晃脑的男人,他们不时**下唇、目不转睛地钢管舞女郎。

  他走到了吧台前,坐在离门最近的一端,一个手臂胖得比他**还粗的女人,端了一大杯啤酒给他,喝起来有点洗洁精的味道,还有点其他的怪味,就是不像啤酒或任何酒精味的东西。

  厉哥尽可能地在昏暗的室内寻找着白可,他十分忐忑,可是只看到几个壮汉、还有几名穿着暴露的女人,那劣质的妆容被妖艳的身姿所掩盖。

  就在这时候,白可从吧台后面那扇门里走出来,原来的职业装也换掉了,改穿成了粗布料制成的员工服。

  她走到吧台,清空烟灰缸,擦掉台面上溅出来的酒滴,原先端酒给厉哥的那个女人脱掉身上的围裙,走进吧台后面那扇门。

  白可来到厉哥面前时,瞄了一眼他快喝空的杯子:“再来一杯吗?”

  “好。”厉哥波澜起伏的心情此刻才平息了一些,原来他只是虚惊一场——她来这里仅仅是当服务员而已?这真是一个无比奇怪的女人!

  他的注意力都在余光上,忍不住多感受这女人两眼,她太特别了,即使这样随便又粗陋的穿着,也遮盖不住她的气质和光芒。

  她看了一下他的脸,好像不太高兴:“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

  “陈老头。”

  “不认识。”她说。

  “我也不认识”,厉哥心想,搞不懂自己怎么会掰出年轻男人才会瞎说的名字,但他将错就错地补充道:“就是特别爱喝酒的那个老头。”

  她擦着他面前的吧台,还是没去端他的酒,然后冷冷地应道:“是吗?”

  “是啊。那老头都得了冠心病,还酗酒,听说有时候还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你见过没?”

  她摇摇头。

  厉哥胡扯的人物没被识穿,但他从她那冷艳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情感。

  “总之,就是他告诉我这里的啤酒还不错。”

  “现在我知道你说谎了。”

  “因为有人说你们的啤酒不错?”

  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当初抢劫时那样,仿佛可以看见他肚子里盘绕的肠子、他从不吸烟而保持的粉色肺叶,还有他脑子沟堑里跌宕起伏的思绪,更可怕的,是说不准她看得出他肩膀上的枪伤。

  “这啤酒没那么差啊,”他说着举起杯子,“我有一次在一个县城里喝的那个啤酒,简直就是工业酒精兑出来的,至少这边这个不会导致客人中毒吧?”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对吗?”她说。

  “啊?”

  “对吧?”

  厉哥没想到这个女人如同一条冰雕工精美的冰锥,狠狠地扎入心脏,却是冰火交替。他决定假装生气:“我没撒谎。不过我可以离开,当然可以离开。”

  他站了起来:“第一杯啤酒多少钱?”

  “三十五。”

  她伸出手,他把五十放到了她手上,还尽可能淡然地说了句:“不用找了。”

  “你不会的。”她似乎惜字如金。

  “什么?”

  “离开,你说你要离开,是想让我印象深刻,于是觉得你是个老实人,最后把你留下。”

  要是厉哥再年轻个十几岁,被一名美貌女子如此面质,他估计早就脸红心跳加速了,但经历了诸多风雨的他,此时倒还是能稳住:“我真的要走了。”

  她往前靠在吧台上:“过来。”

  他竖起脖子。

  她冲他勾勾手指:“过来。”

  他挪开两张凳子,也靠到了吧台上。

  “你看到角落的那几个家伙吗?就是坐在那边的那几个。”

  他不必转头。刚才一进门,他早就打量过周遭。那几个人看起来是粗人,肩膀扛惯了重物,双手也搬惯了棘手的东西,凶狠的双眼让人不敢直视。

  “看到了。”

  “他们是我表哥。看得出来我们长得很像吧?”

  “看不出来。”

  她耸了耸肩:“你知道他们是做哪一行的吗?”

  此时两人凑得不远不近,厉哥竟然有一瞬间想**地吻她,但他还是克制住了:“不知道。”

  “他们专找像你这样胡扯出什么陈老头、老陈头的男人,把他揍扁,”她手肘往前移了移,低声说道:“然后扔进河里。”

  厉哥听得头皮和耳根发痒:“这职业还真辛苦。”

  “不过比抢赌场要强,对不对?”

  一时之间,厉哥整个人都僵住了。

  “能说点聪明话么,”白可说幽幽谈吐着,“比如关于你抢赌场的钱用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只是穿成这样?我想听点花言巧语。”

  厉哥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没吭声。

  “趁你在想的时候,”白可又说道,“再想想这一件事情——他们现在正看着我们。如果我拉一下耳环,你就走不到楼梯口了。”

  他看着她那**的耳垂,早就忽略了耳环长什么样子,他低头看着吧台:“那如果我扣下这个扳机呢?”

  她跟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了放在两人之间的枪。

  “你就没机会摸到耳环了。”厉哥说道。

  她的目光离开枪,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男人,最后停留在他的双眼。此时她的眼神更加**而鲜明了,亮着某种文明开始之前几世纪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光明。

  “我夜里十点半下班。”她说。

继续阅读:第十七章 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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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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