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襁褓？余杭你什么意思？”
他低头一笑，十分可恶地回了我两个字：“你猜。”
我正欲追问，这时手机铃声打断了我，我掏出手机，一看那是明轩给我打的电话，以为他是要给我送祝福，心情大好，他这个人，别说我的生日，他连自己的生日有时也会想不起来，没想到他今年倒是记得我的生日。
“明轩，这么乖给我……”
明轩惊慌失措的声音急切地从手机传过来，我话还没说完，一下子愣住了。
“姑姑，奶奶离家出走了，已经一个星期了，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她！”
“什么？妈妈她能去哪里？”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她身体这么虚弱，我们查遍b市的医院也找不到她，她这几天有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啊，她根本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而我跟她最后一次通话就是刚放假准备支教的前一天，当时她跟我才说了几句，忽然就挂断我的电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是打扰到她休息了，所以我也没在联系她了。”
通电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余杭也跟着我变得不安，数次用眼神询问我，想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此时我的大脑已经乱糟糟的，微微挣脱开他的手，冲他比了个手势，接着我赶紧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继续跟明轩通话。
“姑姑！我跟你说几件事，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其实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一直瞒着你，如果你以后知道，也许会后悔终生。对于你来说，这是一个特别大的难题，爷爷一直不跟你说，是怕你为难。但是，我不管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想看到你以后会生活在愧疚和自责中，所以，我还是觉得你有知道的必要……爷爷那边，他应该会理解吧。”
我忽觉浑身冰冷，双唇也止不住颤抖，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呃……你……说说说……吧，什……么？”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以至于头发发麻，思绪也成一团混沌。
明轩那边却顿了很久，似乎思忖着要怎么告诉我这一切。
“姑姑，爷爷在遇到姑姑的母亲之前，有过一位夫人，她是得病去世的，你知道她是怎么得病的吗？”
关于爸爸那位夫人，我了解的真的不多，我之前还以为爸爸并没有婚娶，因为根本没有人提过她，我也自然以为爸爸以前忙于事业，而没有建立家庭，到事业有成的时候，才发现膝下无人的孤独，以此才收养了晏辰哥哥。
到后来我才知道爸爸的原配夫人原来是已经逝世，而我没有多加打听，毕竟这已经是陈年往事，也是爸爸无法释怀的心病。对那位夫人的印象，估计就上次偷听爸爸和妈妈的谈话得来……那是一位帮了爸爸特别多的贤惠善良的妻子，影响爸爸的一生。可以这么说，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爸爸，没有如今的玫心。
“怎么得的病，得了什么病？”
明轩重重叹了一口气，有些压抑，有些感概道：“当年温夫人得知自己的朋友得了尿毒症，而她也恰巧发现自己的肾与之匹配，于是，为了救她的朋友，她瞒着所有人给她的朋友捐了一个肾。”
明轩停顿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老天爷有时也会打瞌睡，温夫人成功救了她的朋友，而自己却没有遇到福报……因为她当时是瞒着所有人，包括爷爷都不知道她捐了一个肾，事后她也没有多加注意自己的身体，还常常熬夜加班。要知道我们体内的所有器官都是单的，偏偏只有肾脏是成对，当然是因为它的责任很大，每天全身的血液都要在肾脏里走很多遍通过肾脏把脏东西排除体外，可想而知，摘掉一个肾脏对身体会有多大的影响。因此，仅剩下的一个肾脏，它的负担很重，自然很容易生病……最后，温夫人出现了肾衰竭，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所以，爷爷就这样失去了心爱的温夫人。
虽然我也没有见过温夫人，但是我在很小的时候，曾听管家阿姨偷偷讨论过。”
我猛地想起那天爸爸与妈妈的对话，爸爸害怕妈妈取走我一个肾，也是跟这有关吗？
“那这跟妈妈离家出走有联系吗？是不是因为爸爸缅怀温夫人，导致妈妈吃醋什么的？”
明轩很直接地回我：“不是。”一下子打碎我的唯一希望，此刻我就像一个慢慢沉入大海的人，唯一抱住的浮木都被明轩的话给撤去。
“姑姑，很不幸，姑姑的母亲也患了尿毒症。”
平地一声惊雷，在我的大脑炸得火花四溅，一阵窒息的晕眩感将我击倒，我攥紧手机，默然跌倒在地。
我忽然感觉时间停止，就停在这一刻。
我忽然觉得如果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那该多好，起码我可以不用去面对这残酷的未来。
余杭见到恍然失神的我，骤然变了脸色，连忙过来将我抱起，捧着我的脸急切地问道：“宁安，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我只能不停摇头，冰冷刺骨的泪水也随着我的动作甩出来，落到余杭的手背上，他的手似乎被烫了一下，抖了一下手潜意识地要松开手，只是，最后他还是没有松手。
“姑姑，姑姑！”
我轻轻拨开余杭的手，继续把手机凑到耳边，努力调整一下呼吸，轻咳了几声，才把沙哑的声音调回来。
“嗯。”
“姑姑没事吧，姑姑对不起。”
我蓦地捏紧手机，情绪失控地尖声大叫：“晏明轩！你还知道说‘对不起’，为什么要到现在才告诉我！”
明轩被我吼懵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最后只听到一把同样沙哑沉痛的声音传过来：“姑姑，我跟爷爷一样也怕失去你啊！我小时候就看到爷爷每年在温夫人的墓碑前哭得毫无往日的气势威严，我也看到有时爷爷会看着温夫人的照片一个人在房间坐了很久，他的背影是如此落寞，连同身边的背景都变得萧索。
我不想像爷爷一样承受如此悲痛的事，姑姑是我的亲人，姑姑跟我们一起生活了整整10年，我真的不想爷爷失去温夫人那样……失去你。”
听到明轩的话，我讶然，我这个侄子……真的太依赖我。
“明轩，我的肾是不是能跟妈妈的匹配？所以你们才……”
“姑姑，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爷爷把你接回家，而姑姑的母亲却出国了？”
我当然记得，当时我还怨过这个母亲的薄情寡义。
“其实，当年的事……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这么说，其实爷爷当年早就知道你跟奶奶的下落，但是从没有想过去找你们，他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直到你们搬来了b市，爷爷很快发现奶奶的病情，也得知她在等你长大……这样你就可以把一个肾捐给她。
历史仿佛又要重演，爷爷害怕这种事再次发生，于是，不顾一切地把你接回来，还记得那时把你接回来之后，报纸一出来，玫心的股票一下子跌的特别厉害，我妈妈为此还跟爷爷吵了一架。”
为什么，我现在缺觉得最薄情寡义的人反而是那个不顾妈妈感受，甚至是想放弃她的爸爸。
“把姑姑接回来之后，爷爷就把奶奶送出国，让她在外国接受最好的治疗了，奈何没有合适的肾源，一切都是治标不治本，所以，奶奶擅自回国。然而，现在又下落不明了，没有知道她怎么样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没有出国。”
忍着头脑的昏沉，我只跟明轩交代了一句：“如果找到她了，及时联系我。”便准备挂断电话。
“等一下，姑姑，你不会是想……”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见我结束了通话，余杭才再次走过来。
我疲惫一笑，对他伸出手索要他那温暖给人安全感的拥抱。
余杭探究地审视了我几眼，最后还是无奈地叹息一声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我靠在他的耳边本来想将明轩跟我说的话都一一跟余杭复述一遍，但是话到嘴边，结果换来的是难言的难受，使我无法将明轩说的话都重新放到脑海里再捋一遍。
我多么想将今天知道的一切抛之脑后。
“余杭，妈妈她离家出走了，她得了尿毒症，而只有我能救她，但是爸爸和明轩都不希望我给妈妈捐肾，他们怕我身体也出问题。我知道这的确会影响身体，甚至影响寿命，但是我能这么见死不救吗？那毕竟是生我养我的母亲，虽然……”我突然想起什么。
余杭震惊过后，也跟着我一样无法平静，而我竟然听到他略微哽咽的声音：“不知道，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我一惊，连忙微微推开他，发现他的神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悲恸万分。
当下，我有些不解，怎么他的反应比我还大。不过，此时我已经顾不上思虑这么多，又把手机拿起，点开浏览器，到网上搜尿毒症的症状。
“尿毒症常见症状有食欲消失、感觉迟钝、情感淡漠、嗜睡、尿量减少、颜面和下肢水肿、贫血、皮肤疡痒、肌肉痉挛，有时可以辗转不安。”
我终是无力瘫倒，脑海一直在来回滚动着那四个字——情感淡漠……这些年妈妈的变化终于有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