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大的宿舍是两人间,友谊说,以后我和她都是彼此的唯一……舍友。
程云方似乎不像是开玩笑,才隔一天,他就托人送了两盒巧克力到我们宿舍,一盒我的,一盒是友谊的,成功贿赂友谊,让她今晚一直跟我说程云方的好话。
“宁安,宁安,你听听,程云方在楼下给你唱《告白气球》啊,好浪漫哎。”她眼含桃心,看着我一脸羡慕。
在她看来,程云方今天做的事,令人心动,很浪漫。
但我丝毫感受不到有什么浪漫的,我反而觉得他的事不是出自真心诚意,套用其他人追女孩子的路数,一点心意都没有,让我开始厌烦他。
“所以说,我刚刚让你下楼把程云方请走,你没有执行是不是?”
“宁安,干嘛要赶走人家,这样会很伤人家的心的。”友谊表示很不认同,语气有些责怪的味道。
“像现在这样耽搁着人家,他的心情也未必好。算了,我们就像现在这样暂且不管他吧。”
也不想跟友谊再争论这个,我走出宿舍,到僻静的走廊给余杭打个电话。
电话里头很快传来他悦耳如流水潺潺的声音:“喂,才想起来找我啊。”他心情似乎不错,声音有些愉悦,我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嘴角也噙着些笑意。
“余杭,你现在在干嘛?”
“做家教啊,赚钱交学费。”
“啊,你连学费都没有交啊。”看来余杭真的是铁了心要独立了。
“是啊,我不能太依赖家里,不然以后就逃不了家里的掌控了,我以后都要靠自己,花自己赚的钱很踏实。”我能听出他此时的自豪骄傲,很想反问他:那你干嘛还要我给你包餐,不是说要靠自己吗?花我家的钱比花自己家的钱更踏实吗?
“为什么你妈妈会同意的?”在我的印象里,范阿姨似乎很紧张自己的儿子。
“我跟她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就同意了,哈哈。”
我哭笑不得:“不跟你聊这么多了,你还有工作在身,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告诉你,我在宿舍煲了汤,你收工就过来拿吧,拜拜。”
“嗯拜。”
我挂了电话,回到宿舍,便被友谊拉到阳台,她指着楼下的程云方:“宁安,你回应一下人家嘛,他这样下去嗓子会不会唱哑的啊?”
我才看到程云方,他抱着个吉他坐在一张凳子上,不知道哪来的,他面前还有一个长杆,上面放着麦克风。
“我说难怪我们这里12楼都能听见声音呢,原来还有麦克风。”
“宁安,这不是重点好吗?”
我拍拍了友谊的肩:“友谊,我知道你很仗义,喜欢帮人,但程云方……我们不要理他,相信他很快放弃的。”
然而,我却低估了程云方。
等到我下楼却接余杭来到我们宿舍,我依然听到程云方的歌声,他几乎要把情歌都唱个遍,我怕余杭发现他,连忙把余杭拉进电梯。
一进电梯,余杭帮我按了12楼,他今天背了个深蓝色的书包,有些学生气息。
“你们女生宿舍怎么这么热闹,刚刚有人在唱情歌表白吗?”他竟低低笑起来,应该是觉得很有趣。
“呃……是啊。”又想起什么,我假装不经意问他:“如果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他倒还认真想了想:“不会啊,我不会唱歌,但我可能会为她做一幅画吧。”
作画……为什么我觉得余杭这个听起来这么浪漫……
“叮!”电梯到达12楼。
我跟余杭一前一后出了电梯,余杭脚长等了我几步,让我走到前面给他开宿舍门。
余杭一进门,就跟友谊很友好地打招呼,并从书包拿了一个看起来很精美的东西给友谊,他笑着说:“友谊,刚刚我经过一个活动摊位,赢了一个钥匙包,送给你。”
正好友谊昨天还嚷着自己的钥匙钥匙都没有钥匙圈圈起来,总是丢,要买一个钥匙包。这头余杭就送上来了,余杭是神算子吗?
友谊受宠若惊,很惊喜地接过:“可是,你怎么不给宁安呢?”
余杭微笑:“她不需要,她都没几把钥匙,给她也是浪费。”
……我还能说什么呢?
同样是对友谊示好,程云方像是别有用心,余杭却透露出体贴关怀。
我知道,友谊不会站在程云方这边了,她一定会调转舵头。这不,我刚这么想,友谊就马上给余杭“打小报告了。”
“哎呀,谢谢余师兄。余师兄啊,你来的正好,你可不知道,楼下有个程师兄给我们宁安唱了一晚的歌,好扰民,你帮宁安把他赶走吧。”
我对自己的未来表示担忧,我以后会不会也像程云方一样被友谊这么爽快地出卖呢?
余杭脸上的笑意顿时冷掉,他转头看向我,好像兴师问罪的样子。
“我听你的话,没有理他啊,怎么了?”
很快,余杭恢复笑容,走过来揉揉我的头:“嗯,很乖。”然后他侧身经过,拿起我的盆,走到阳台的洗手台盛水。
我还不明白他的用意,就见他举起盆一倒。这水从12楼下去,估计能把程云方砸晕。
我立马跑到阳台想看看情况,就被余杭大手一推:“走,我们喝汤去,你今天煲了什么汤?”
“霸王花煲猪肺,明目润肺。”我心不在焉答他。
“继续别理他。”
“万一他出事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可要负责任的啊。”
余杭察觉到我语气里的担忧,语气也硬了起来,“他没事,你怕什么?”
……
余杭说花自己的钱踏实,于是,这个星期六,我决定跟着友谊去兼职。由于我们只是新生,家教这些根本轮不到我们,我只能跟着友谊去派报纸。
苦力活还赚不到什么钱,但这不正是生活吗?即使再苦再累,为了生活,就会如此卑微。
是一家商业店铺报纸社来我们学校招人,所以兼职的这一群人都是我们学校的。一路我只跟在友谊身后,一切听她的。
后来,友谊跟着工作人员去拿地图,拿报纸,我就在前台登记一下信息。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转头。
“原来真的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程云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兼职啊,你也是?”
程云方理所当然点点头:“是啊。”
“你学音乐,怎么不去做家教,肯定比教画画赚钱。”
他又点点头:“有啊,我也有做家教,但是也要来这里,把钱这里的钱也赚了啊。”
“你财迷啊?不嫌辛苦吗?”
“辛苦?”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大笑起来,笑完之后突然变得一脸严肃,他说道:“比起被人追债的日子,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你可能不会体会到那种听到楼下有人吵架都以为有人来追债的恐惧,家里的电闸突然被人拉掉的无助,门被人用铁链锁住的惊慌。”
我语塞,是的,我体会不到,不能感同身受。
“你呢,一个千金大小姐干嘛来这里。”
我有些无地自容,我总不能说是过来体验人间疾苦吧,这样好像显得我有点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感觉:“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但他仿佛也看穿我的心思,了然一笑。
“对了,你没事吧,上次的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心想着要不要替余杭道歉。
“没事,就是头现在还有点晕,不过,这水是谁泼的?”
我激动地说:“是友谊!你打扰到她休息了。”我才不敢跟他说是余杭泼的,所以果断选择在友谊出卖我之前,先出卖她一次。
“这样啊,真的抱歉,我可能要换一种方法了。”他看着我,目光坚定,认真坦然。
啊……你还来?
“宁安,走吧。”友谊提着一个袋子及时出现,还自动无视我身边的程云方。
“嗯,我们走。”我马上跑过去跟她一起提袋子。
目送她们两个人走后,程云方拿起前台的笔也准备登记信息,却瞧见上面那一栏出现熟悉的字,眼睛不禁放大。
……
我们的任务就是围着一个小区楼下的店铺,逐间逐间派传单。我和友谊兵分两路,两人分别从终点和起点开始,最后在中间碰头之后就可以收工了。
每人500份报纸,每份报纸赚7分钱,这意味着我和友谊一个中午只能赚35块钱,还不报销来回的车费,扣除这些只剩绵薄的31块钱,可能只够买两杯奶茶。
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我把它当作一个任务,只需要关心能不能完成,不关心完成以后的所得的薪酬,因为我知道,我从中学到的东西肯定不止这35块钱。
我重复而机械地走进人家的店里,递上一份报纸,有时我会得到来自店主的一声谢谢,有时我也会被不欢迎我的店主驱赶,每7分钱都有甜有苦,但它们的价值都是一样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家店铺,反正手上的报纸也轻了一点,我照例走进人家的店铺,说声:“你好,这是最新一期的报纸。”然后我放下报纸转头就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赶紧把报纸派完。
谁知道,我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到店主在我身后喊我。
我以为他是想问如何在我们的报纸上订版位,可是他却问我:“哎同学,我见这几天都有人来派报纸,你们都是大学生吧?”
我点点头。
“那你们有几个人?”
我在心里数了数:“大约5个人吧。”
“那好,同学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是买中药补汤的,我新店刚开张,有1000份传单,想拜托你们帮我派,派完我给你们100块可以吗?”
我当时也傻傻在心里算了算,好像比我们派报纸赚钱啊!
“好好。”
于是,我给他们留下了电话,并约定好明天过来帮他们派。
然后我就兴高采烈走出他们的店铺,兴奋地给友谊打了个电话,告知她这件事。
“友谊,我们要不要通知其他人?”
“宁安,我爱死你了,你真是个招财猫。我们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单就我们两个人赚就好了。”
“好好。”
很快,我们挂了电话,继续派报纸。
我暗叹,这就是商机吧,连个简单的派报纸,都暗藏商机,生活真的很有意思。
也不知道今天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我刚派了几家,又接了一单,是一家烧烤店,他给我两百张卡片,让我派报纸的时候,顺便帮他派卡片,既然顺便,帮帮人家也可以。临走的时候,他却还是塞给我50块。
后来我终于跟友谊碰头,并告诉了她这件事。
“哇塞,怎么你可以接了两单,我居然什么都没有接到!”
“今天我运气好呗。”
“不不,这果然是个看颜的世界!”
我借着商铺的玻璃,看到灰头土脸,刘海濡湿贴在额前的自己。
“可能是他们看到我的样子,觉得我可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