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顷刻间燃出熊熊烈火,漫天的大火,上吨的布料化为乌有,一个人葬身火海。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手上还打着点滴,也不知道这次自己睡了多久。这次梦里的人我都分辨不出来,但我依稀感觉那烧着的工厂像是我家的制衣厂。
我打了电话给管家阿姨,让她给我拔点滴。
“阿姨,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管家阿姨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有,余家……余先生前几天在我们家的工厂……被烧死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把抓住管家阿姨的手:“阿姨……你说谁?哪个余先生?”
“余……先生,老爷的朋友余先生。”
我的眼皮开始狂跳,有些哽咽:“你说的是……余杭的爸爸?”
“是的。”
“什么!为什么?怎么回事?”
“前几天,余先生跟老爷去工厂看看情况,逗留一时,而工厂的工人值夜班的时候违禁抽烟,把工厂烧着了,余先生被困住……没能出来。”
“这怎么可能,一间工厂怎么可能这么快烧着,工厂里还有消防器材,怎么会有这么大火?没有人救火吗?”我脑海里都是那大火的场景,激动的浑身颤抖。
“当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出行的人很少,加上值班的人临阵脱逃了,没能及时救火。你也知道,我们的制衣厂采取保密措施,进厂会被暂时收管手机,余先生当时出事了,身边也没有电话,而且那时他已经被炸伤,无法自救。”
我当即掀开被子,光脚踩到冰冷的地板:“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么荒缪。”
“小姐,你要去哪?”
“我要去看看,你一定是骗我,这么低劣的谎话我才不信。”我觉得这件事疑点太多,我根本不会相信。
我踢了双拖鞋,打了电话给司机,慌慌忙忙出门。
我人刚钻进车里,却见爸爸已经坐在里面了。
“爸爸,刚刚阿姨说余叔叔在你的工厂被烧死了,可笑,是不是很可笑。”我呵呵笑起来。
爸爸转头没有再看我,对我的话不置与否:“小李,开车吧。”他的声音里透露出浓浓的疲惫。
雨下得很大,几乎要埋没我们的车。我想,要是余毅叔叔被困工厂的时候也有这么大的雨就好了。
车最后开到一个半山间,风把这里的树木吹的绿浪翻腾,雨打在叶子上,像一种哭泣声。雷声轰轰,我的心被吓得乱了频率。
“宁安,下车吧。他们在前面。”
雨太大,我根本看不清前面的黑黝黝一团是什么人,天气太冷,我的牙关一直打颤。
“爸爸,这是哪?”
“墓地。”
我一把推开车门,一出门,雨就像一张大网蒙住我的视线,我有些睁不开眼。雨不停拍打在我脸上,我仿佛默默承受着无数的耳光。
“小姐,带伞啊。”身后是司机小李的呼喊,而我全然不顾。
此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要看看余杭,他怎么样了?
雨很快浸湿我身上所有衣物,加重我身上的负担,让我每一步都走的吃力。
穿过一个个身穿黑色衣服,手撑着黑色伞的人。我终于走到前排,看到那个跪在地上,腰杆却挺的很直的人。
我脚一软,扑通一下跌到在地上,也正好看到墓碑上的字余毅。
对不起,对不起,余叔叔。
如果我不认识你,你就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了,这样你也不会遭遇不幸吧。
我是瘟神,是瘟神,我身边的人都会不幸,我认识的人都会不幸。
身子突然一暖,我被一个人紧紧抱住。
很快,我便听到他的哭泣声,忍耐许久才表现出的脆弱。
“爸爸,我没有了爸爸,爸爸……爸爸……”他不停哭喊着爸爸。
我没有推开他,任由他在我怀里哭泣,他在妈妈面前不敢哭,因为家里就只有他一个男人了,他要假装坚强,不让妈妈失了依靠。
“余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哆嗦着唇瓣,只能说出这句话了。
“我没有了爸爸,你答应我,以后别丢下我。”
我当这句话是余杭脑袋昏沉随口说说,溺水的人抓住什么都会当救命稻草。
“嗯,我答应你。”我倒希望我从来都不认识你,我不能保证我下一个梦会梦到什么?我能不能阻止一切的发生。
余杭的妈妈范天伊才看清我,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问我:“你是谁?”
“我……是……”这时爸爸在后面喊了我一声:“宁安。”
范阿姨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爸爸吸引过去,她扑到爸爸身边猛推了他一把,几乎要把他推倒,我想站起身,但被余杭死死抱住。
“晏海,你还好意思来?余毅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呢?你这么对他的?你是不是故意要烧死他?”范阿姨发疯似的拽住爸爸的衣领。
司机小李连忙把他们两人分开。
“天伊,那是意外,值班的人如今已经移交警察处理了。不过,我的确有责任,你尽管打骂吧。”爸爸绝望地闭上眼睛。
范阿姨趁司机小李不注意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甩了爸爸一巴掌。
“爸爸!”
这时我再也坐不住了,想挣脱开余杭。
“宁安,宁安,不要离开我,我好怕。”这边是他几近乞求的声音,另一边是爸爸被范阿姨发泄的打骂。
“余杭,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很快回来。”我敌不过余杭的蛮力,怎么也推不开他。
余杭神智才微微有些清醒,他愣了愣,眸子悠悠看着我:“好,一会儿,快点回来。”他松开了力道,我想把他推开,却不小心把他推倒在地,此时我已顾不上去扶他。
挣开了余杭,我跑到爸爸面前,张开手臂挡着爸爸。
“哟,晏海,这就是你的女儿吗?怎么这么小,你强奸她妈妈才换来的吧?”范阿姨说话太难听,我却敢怒不敢言。
“宁安,你走开。”这是爸爸第一次对我怒吼。
我转首看向爸爸,低声喊:“爸爸!”
爸爸把我推开,走前几步,更加靠近范阿姨,与她对视。
“轰隆隆!”一道惊雷划破天际,犹如一条巨龙在张牙舞爪。
大雨投撒在我们的身上,噼里啪啦作响。
范阿姨没有动作,只是用最决绝的语气说道:“晏海,从此我们的余家、范家跟你们断绝来往。”刚才如此失态的事,范阿姨冷静下来便不会再做了。
爸爸听后,朝范阿姨微微鞠了一躬,又将身子转过90度朝余叔叔的墓碑鞠了三躬。而后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他似乎把整个身体的重力都压在我身上,我们勉强走了几步。
“晏!宁!安!”身后传来余杭气急败坏的吼声。
我一下子承受不了重量,整个人连带着爸爸滑倒在地。
“爸爸!爸爸!”爸爸的脸被雨水泡的发白,嘴唇发紫,双目紧闭。
司机小李见状,急忙把爸爸从地上抱起,向车奔去。
我正想跟去,这时又听到余杭的一声喊:“晏宁安,你骗我,你回来。”他的声音已经哑掉,像被人掐住喉咙一般。我顿时停下脚步,回首看他。
却不经意对上范阿姨的目光,心一紧,我霎时想起范阿姨的话。
“对不起,晏家会跟余家断绝来往!”搁下这句话,我撒腿就跑。
穿上病号服的爸爸,好像比以前苍老了十岁。他的眼睛浑浊又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脱皮。
“爸爸,你太累了。”
爸爸叹气道:“是啊,宁安,爸爸真的好累啊。”
“爸爸,要不你把公司交给哥哥打理吧,你去散散心,或者你可以去找妈妈。”爸爸现在的状态,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爸爸捏捏眉头,深吸一口气叹道:“晏辰,把公司交给他我不放心。我了解他,他这样的人不适合打理公司。”
我握住爸爸的手,凑到脸颊边:“爸爸不让哥哥试试怎么知道呢?哥哥可以学的,或者他以后能打理好呢?”
爸爸的手拍拍我的脸颊:“要是你能帮我管理公司就好了。”
“可以啊,我毕业之后,就去当你们的服装摄影师,你们不是刚准备拓展婚纱这个板块吗?我可以当个婚纱摄影师啊。”
爸爸点头:“好,爸爸等你来。”
“爸爸,要是你不相信哥哥的实力,要不你把这次工厂这件事交给哥哥调查,看看他的办事能力。”我怕爸爸处理余叔叔这件事会伤心。
“好,爸爸都听宁安的,而且爸爸也是时候去看看你妈妈了。”
“爸爸,妈妈在哪?你知道吗?”
“她在美国。”
“妈妈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联系。”我问出心底沉积太久的疑问。
爸爸的目光流露出爱怜,他突然看向窗外,轻叹:“她啊,是个感情迟钝的人,不懂得表达,常常会让人觉得她对什么都不在乎,可我知道,她比谁都要重情。正是因为她太重情了,才想装作不在乎。她其实是怕自己太想你,才断了跟你的联系。”
“那妈妈当初为什么允许你带我走?”
“她说你很渴望父爱,她不能太自私。”
我渴望父爱?我什么时候表露出自己渴望父爱了?但我又猛然想起自己曾多次问妈妈,关于爸爸的去向,却又次次被她无视的情形。
原来她当时都有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