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亢霖2017-12-16 20:012,398

  “一直觉得这次不是自导自演,这次应该是一个人类,您认为呢,岩本君。”

  中年男子藤田跟棋手岩本仓下着让六子的指导棋,在大阪,岩本仓有着五、六个藤田这样的学生,也可以说是客户,加上他开办的孩童围棋班,他得以以一个棋手的身份生存。

  岩本仓是一个话不多的人,一边落下白棋棋子,一边淡淡地应道:“可能吧。”

  藤田在棋盘上败局已定,却对刚才的话题意犹未尽:“要是这个神秘棋手是日本人就好了,不仅可以再次证明棋道的深刻,人类的伟大,还能重振日本棋界的颓势。这么多年,日本围棋被中、韩压得抬不起头,岩本君,你们身为职业棋手,难道不可以再努力一点吗?”

  岩本仓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藤田自知失言,嗫嚅道:“岩本君,我没有不敬之意 ,只是……”

  “神秘棋手可能仍然是一种人工智能,但是,也不一定就不是人类。”这是岩本仓在这一天说得最完整的一句话。

  离开道场,岩本仓驾车穿过大阪市区,一直抵达了北郊的箕面。那里有他独居的公寓。

  从六年前跟前妻美惠子谈妥条件,结束一段不大愉快的婚姻后。他一直独居。当初做那个决定是艰难的,不亚于他决定做个职业棋手。

  他唯一的一段婚姻失败了,他作为棋手的职业生涯也是失败的,是不是从结果可以证明,他的决定都是失败的。

  还是他根本就是个失败的人。

  他又要做出一个决定了,虽然一直被催促着,他迟迟没有动作,现在终于要付诸行动了。

  岩本仓终于坐在了电脑前。有些按键一旦按下,一切就改变了。

  他想起那种催促他的力量,那是一种黑暗中的力量,他需要那种事物,但想起来的时候,他又会有所不快。

  半个月后的中午,围棋爱好者藤田开着电视机吃午饭,看着看着停止了咀嚼了,嘴里的饭团不知不觉掉了出来。

  电视新闻令他瞠目结舌。

  大标题几乎覆盖了三分之一电视屏幕:“神秘棋手现身,本尊岩本仓六段。”

  电视画面上,在摄影机林立、照相快门响成一片还夹杂着一些呼喊的环境里,岩本仓镇定地向着四面俯身鞠躬,一遍遍地重复着“谢谢”。

  在电视机、互联网和手机上看到这一幕的,自然不止是藤田,也不止在日本,其中包括泰国足球运动员、中国的化学讲师,以及全世界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对这一幕感到莫名的惊讶,理所当然的怀疑。当这种怀疑被消除时,惊讶被扩大了。到这个时候,即便不关心人工智能也不喜爱围棋的人,也认识到,历史又一次被扭转了。

  当岩本仓在新闻发布会上被公布为战胜了阿尔法狗的神秘棋手时,已经秘密通过了有公信力的验证,公众还希望更公开的验证。

  最好的验证方法,在各个机构的见证下,由岩本仓跟阿尔法狗当众对奕,再由他跟顶尖的人类棋手对奕。半个月的时间里,岩本仓都干净利落战胜了阿尔法狗两次,对三名日本顶尖九段都是中盘胜。

  对奕者之一、现任日本围棋名人头衔拥有者以前就认识岩本,在投子认负后,不由低声咕哝道:“岩本君,究竟发生了什么。”

  岩本仓礼貌而冷酷地低了一下头:“承认,请多关照。”

  无论职业棋手还是藤田这样爱好者,越是跟岩本熟识的人,越比整个世界更加惊奇。

  岩本仓本是平凡的棋手,天赋一般,棋力中游,近年还出现了下降的趋势。当年他状态最佳胜率的最高的时候,努力取得了六段资格,此后就一路下滑,胜多负少,在职业棋界的边缘挣扎,最后几乎无法取得正式棋赛的参赛资格,不得不在道场里教棋为生。

  谁也料不到,他突然之间变成了超出普通人类的天才。

  凡人逆袭的故事确实是励志感人的,但在一项需要天赋的智力技艺上能达到逆袭,总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在一次次的发布会和新闻采访中,岩本仓的说明和解释是:他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以前多年学棋下棋的积累,一下子在脑子里被盘活了。岩本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于是更擅长的学者和媒体有了各种评论和补充。大致的看法是人类的强大潜能一般情形下都在沉睡,偶尔会在某些人身上因缘机会地被唤醒,岩本仓就恰巧是这样的幸运者。日本和全世界都有一种思想,就是这个世界上有时候确实会发生一些神秘的,难以理解的事情。不管怎么样,这次发生的是一件好事。

  也有媒体追问一些更具体的事物性问题,比如岩本仓在棋艺猛然升级后,为 什么不通过正规棋赛重返棋坛,却在网上挑战阿尔法狗。这个问题相对容易回答,岩本说,通过正规棋赛效率太慢,大概要战胜所有的人类一流高手后才有机会跟阿尔法狗对奕。在网络上他可以连续作战,在赢下几个大高手后,就有了机会。

  这个中午,藤田再也没有心思吃完午饭,他不由地笑出声来,没想到自己的围棋老师是一个突然神灵附体的天才。按照课程规划,下午三点之后,岩本仓会跟他下指导棋,岩本老师还会来吗?

  藤田不抱希望,但仍然去了道场,惊喜地发现,岩本竟然已经在棋盘前恭候,并且示意他不必多言,先下棋。

  藤田心不在蔫地输了棋,很急切:“岩本君,你……”

  岩本仓示意他稍候。这时,道场的管理者、所有棋手、爱好者和服务生都聚拢了过来。岩本对众人说:“各位,我要暂别一段时间了,有一些事需要去做,做完之后,我再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棋手岩本仓六段横扫了整个日本棋坛,拿下了所有棋战头衔。

  在比一年稍长一点儿的时间里,岩本仓拿下了所有的世界棋赛冠军,在中日韩三国的所有个人、集体赛事里所向披靡。

  日本棋界欢天喜地,在多年被中韩压制后,终于有了一位天才人物为日本夺回了荣誉。

  这种局面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岩本的对手早就已经不是人类。

  人们还在期待着发生点儿什么,一切似乎还远远不够。

  终于,更**的剧情到来了,谷歌公司宣布,新一代更强大的人工智能围棋程序“大师”已经升级就绪,会再度跟人类的代表岩本仓决战,这一次,全球现场直播可能会创下收视纪录。

  到了人机大战的日子,藤田早早就坐在了电视机前,他知道,全球各地都有像他一样在等待着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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